警报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戛然而止。
林峰的手指还悬在终端关机键上方，指节因长时间攥紧而泛白。
实验室穹顶的应急灯投下冷白的光，在他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自袭击结束后，他已经在培养舱前站了四个小时。
星环草的金红光芒透过蛛网状的裂纹漏出来，在他护目镜上碎成星子，每一道裂痕都像划在他心尖上的刀。
“晶核结构断裂超过百分之三十。”艾丽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离星人特有的清润尾音。
她指尖的光纹仍停留在培养舱外壁，淡紫色晶状纹路从眼尾蔓延至耳后——这是她过度使用硅基能量的标志。
林峰转身时，看见她袖口渗出细密的淡蓝色荧光，那是硅基细胞自我修复的痕迹，“传统修复术式需要完整的晶核链，但这里……”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最深的那道裂痕，光纹触及之处腾起几簇细小的火花，又迅速熄灭。
“我知道。”林峰摘下护目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女儿小蕊编的荧光黄手链在腕间晃了晃，还残留着昨夜她塞进他手心时的温度。
他想起今早六点要给小蕊视频的约定，想起实验日志里写着的“星环草第三阶段融合需在72小时内完成”，喉结动了动，“备用电源的线路烧了，恒温系统只能撑到中午。如果培养舱温度波动超过2c——”
“星环草的硅基叶绿体就会碳化。”艾丽娅接过话头，尾音轻得像叹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离星族徽，那枚银质徽章刻着双螺旋与星环草的纹路，是她离开母星时母亲塞给她的。
“昨晚那些人用了电磁脉冲发生器。”她忽然抬头，晶状纹路转为锐利的银灰色，“他们知道我们的防御术式依赖电磁稳定场，所以专攻电源系统——这不是普通极端分子能策划出来的。”
“李将军已经让人调监控了。”阿明的声音从实验室另一头传来。
他正半蹲在控制台前，面前摊开三台黑屏的终端，手里的维修笔发出蜂鸣。
这个向来注重仪表的科学家此刻白大褂皱成一团，镜片上还沾着硝烟，“但更麻烦的是警报系统。”他扯下一根烧焦的数据线，“他们绕过了红外阵列，用的是生物模拟信号——和三个月前边境基地的入侵手法一样。”
林峰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三个月前，离星人刚抵达地球时，边境基地曾发生过一起数据泄露事件，当时他参与了调查，记得报告里写着“疑似有内部人员协助”。
他看向被炸毁的地洞口，那里已经被警戒线围起，几个士兵正在用金属探测器扫描残留的碎片。
李将军站在洞口旁，战术靴尖踢了踢半块还在冒烟的脉冲发生器外壳，抬头时目光正好与林峰相撞。
“陈涛十分钟后到。”李将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战术背心下的通讯器正发出规律的震动。
他走过来时，林峰闻到了淡淡的硝烟混着薄荷味——那是他习惯性含的提神糖。
“老规矩，设备优先，安全其次。”李将军拍了拍林峰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实验服渗进来，“但你记得，人比实验重要。”
“明白。”林峰点头，看着李将军转身走向警戒线，通讯器贴在耳边的侧影被应急灯拉得很长。
他知道李将军这句话另有深意——三天前，另一座合作实验室发生了培养舱爆炸事故，官方通报是“操作失误”，但林峰在碎片里发现了人为篡改的基因序列。
“叮——”
实验室大门的电子锁发出轻响，陈涛背着工具包挤了进来。
这个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的技术支持此刻额角沾着机油，工装裤膝盖处有新鲜的擦痕，显然是从床上直接爬起来赶过来的。
“阿明那通电话差点把我手机震碎。”他把工具包往地上一扔，金属工具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阿明举起那根烧焦的数据线：“警报系统被生物信号破解，备用电源烧了，还有——”他指了指墙角的基因编辑仪，“核心仪器从刚才开始就间歇性黑屏。”
陈涛的笑纹瞬间收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基因编辑仪前，戴着手套的手指快速敲击操作面板。
红色警告灯在他镜片上跳动，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温度传感器报错？”他弯腰打开仪器侧盖，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靠，散热片烧穿了。”他抬头看向林峰，“这台是德国进口的三代机，国内就三台。备用零件在上海仓库，但物流至少要——”
“十二小时。”林峰接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他想起实验日志里的倒计时：小行星撞击预警还有23天17小时，而星环草的融合进度刚到68%。
如果基因编辑仪停摆，所有实验数据都将前功尽弃。
“等等。”一直沉默的艾丽娅突然上前。
她俯身看向陈涛手中的损坏零件，淡紫色晶状纹路在眼下流转得更快了。
“这是碳基材料的散热片。”她指尖轻轻划过零件表面的熔痕，“离星的硅基散热晶能承受三倍于这个的温度。”她转头看向林峰，眼底泛起兴奋的光，“我们实验室有备用的硅基晶元，是上次修复防御术式剩下的。”
林峰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想起半个月前，艾丽娅曾用硅基晶元修复过一台故障的显微镜，当时他还笑称那是“跨种族维修”。
“但硅基材料和碳基设备的兼容性……”他皱眉，“可能会有电磁干扰。”
“我可以调整晶元的频率。”艾丽娅的手指快速在终端上敲击，调出离星科技的能量图谱。
淡蓝色的光幕中，双螺旋结构与硅基晶格交叠，“硅基晶元的共振频率是147兆赫，而这台仪器的电磁频率是150兆赫——只需要用纳米级的碳基涂层隔离，就能避免干扰。”她抬头时，晶状纹路转为温暖的粉紫色，“我母亲是离星最好的材料学家，她教过我如何改造硅基材料适配碳基设备。”
陈涛突然吹了声口哨。
他从工具包里摸出纳米喷涂枪，冲艾丽娅挑了挑眉：“这位外星小姐姐，需要我打下手吗？”
“求之不得。”艾丽娅笑了，硅基细胞在她指尖凝成细小的晶簇，“但你得帮我稳住喷涂枪的气压——碳基涂层厚度不能超过0.01毫米。”
实验室的时间在此刻开始加速。
陈涛举着喷涂枪的手稳如机械臂，艾丽娅的晶簇在受损零件上流转，将硅基晶元精准嵌入凹槽。
阿明抱着终端站在旁边，实时监测电磁频率，每调整一次参数就喊一声“稳定”。
林峰则守在培养舱前，盯着温度显示器——36.2c，36.1c，36.0c，终于稳定在安全区间。
当基因编辑仪的绿灯重新亮起时，实验室的晨光刚好漫过穹顶。
陈涛瘫在椅子上，工装裤膝盖的擦痕里渗出淡红的血，但他笑得像个孩子：“成了！刚才那下喷涂差点抖手，好在艾丽娅的晶簇抓住了我的手腕——你们离星人手指头比机械臂还稳。”
艾丽娅的指尖还残留着硅基晶元的荧光，她转身看向林峰，眼尾的晶状纹路已经褪成淡紫。
“可以开始实验了。”她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林峰低头看向手腕上的荧光黄手链，小蕊的语音留言刚好弹出来：“爸爸早安！我今天用星环草标本做了手工，等你回家看哦～”他按了按终端，把留言存进“最重要”文件夹，然后抬头对艾丽娅笑：“走吧，我们去给星环草做基因融合。”
“等等。”李将军的声音从实验室门口传来。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的监控报告，脸色比凌晨时更沉。
“袭击者的加密芯片被技术部破解了。”他把报告递给林峰，“里面有段未发送的信息：‘目标防护超出预期，建议启用第二方案。’”
林峰的手指在报告上微微发颤。
他抬头看向窗外，晨雾中已经能看到运输飞船的尾焰——那是提前抵达的撤离先遣队。
李将军的通讯器又响了，他看了眼时间，喉结动了动：“小行星监测组刚发来新数据……撞击时间提前了。”
实验室的警报灯突然开始闪烁。
林峰和艾丽娅对视一眼，后者的晶状纹路瞬间转为锐利的银灰。
他们同时转身，冲向基因编辑仪——星环草的金红光芒透过培养舱的裂纹，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交叠的影子，像两簇要烧穿晨雾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