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黄豆大的雨点砸在棋牌室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李志强抬头看了看漏水的天花板,一滴混着铁锈的雨水正好落在他面前的麻将牌上,将一张\"红中\"染成了暗红色。
\"这鬼地方居然还没塌。\"王德发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二十年前的\"吉祥棋牌室\"如今已经破败不堪,墙纸剥落,露出下面发霉的木板墙。奇怪的是,四张麻将桌却擦得一尘不染,仿佛每天都有人精心打理。
\"你们确定要在这里打?\"张美玲搓了搓手臂,她总觉得这屋子里有股阴冷的气息,不是温度低的那种冷,而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寒意。
\"怕什么?\"赵建国已经坐在了东边的位置,开始洗牌,\"二十年前我们不是经常在这儿打通宵吗?\"
李志强注意到赵建国说这话时,手指在微微发抖。他知道为什么——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就是在这间棋牌室,他们四个人做了那件事。
\"三缺一啊,还差一个人。\"王德发数了数人头。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她的黑发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小滩水洼。
\"我可以加入吗?\"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雨声。
李志强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约莫三十岁左右,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涂着鲜艳的红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漆黑得没有一丝反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当然可以,请坐请坐!\"赵建国热情地招呼,但李志强注意到他的笑容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
女人自称叫小梅,说是路过避雨。她走路的姿势很怪,像是踩着看不见的高跷,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当她经过李志强身边时,他闻到了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线香的古怪气味。
四人坐定,开始洗牌。李志强注意到小梅洗牌的手法异常娴熟,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麻将牌间穿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玩多大的?\"王德发问道。
\"老规矩,一局一条命如何?\"小梅微笑着说。
屋内突然安静了一瞬,只剩下雨声和麻将牌的碰撞声。
\"哈哈,美女真会开玩笑!\"赵建国干笑着,\"我们就玩普通的,一百块一番吧。\"
小梅没再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第一局开始,李志强摸到一手好牌,清一色听牌。就在他准备自摸时,小梅突然说:\"李老板,还记得二十年前你在这里出过的老千吗?\"
李志强的手僵在半空。二十年前,他们四个经常在这家棋牌室合伙出千骗钱。最严重的一次,他们联手坑了一个外地商人五十万,那人后来...
\"杠。\"小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她推倒四张\"白板\",从牌尾补了一张,然后轻轻将牌立在面前,没有翻开。
\"杠上开花,清一色。\"她缓缓推倒手牌——全是条子,而那张没翻开的牌正是一张\"一条\"。
李志强倒吸一口冷气。二十年前那个夜晚,他们就是用同样的手法,让那个商人输得精光。
\"继续。\"小梅开始洗牌,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黑色。
第二局,张美玲开始不停地流汗。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她,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墙上那幅褪色的\"吉祥如意\"十字绣。
\"张姐,你脸色很差。\"小梅关切地问,但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没、没事,可能太闷了。\"张美玲擦了擦额头的汗,手指碰到额头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皮肤冰凉黏腻,像是死人的皮肤。
这局王德发做庄,他摸到一张\"红中\",正要打出去,突然发现牌面上有红色的液体渗出。他惊恐地看向其他人,却发现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
\"王老板不打牌吗?\"小梅歪着头问,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王德发颤抖着将\"红中\"打出去:\"红...红中...\"
\"碰。\"小梅拿起那张牌,王德发清楚地看到牌上的红色液体沾在了她惨白的手指上。
牌局进行到一半,张美玲突然尖叫一声。她指着墙上:\"那、那幅画刚才动了!\"
其他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墙上挂着一幅麻将图案的装饰画,画中是四张\"一筒\"排成一圈,乍看像是四只血红的眼睛。
\"你看错了。\"赵建国说,但他的声音在发抖。
李志强注意到,随着牌局进行,棋牌室似乎在发生变化。墙上的霉斑蔓延成了人形,角落里堆积的灰尘形成了模糊的脚印,天花板上漏下的雨水变成了暗红色。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屋子越来越冷了?\"张美玲牙齿打颤地问。
没人回答。小梅正在整理手牌,她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高大,扭曲地爬满了整面墙。
第三局,赵建国摸到一张\"八万\",牌面上隐约浮现出一张人脸。他吓得将牌扔了出去,牌在桌上转了几圈,停下时人脸消失了。
\"赵老板紧张什么?\"小梅轻声问,\"是因为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跳楼的女人了吗?\"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李志强感到一阵眩晕,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们合伙出千,骗了一个叫林小梅的女人。那女人输光了积蓄,在棋牌室楼顶跳了下去。他们四个因为害怕,连夜逃离了小镇...
\"你...你到底是谁?\"王德发声音嘶哑地问。
小梅缓缓抬起头,她的脸开始变化,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你们不记得我了吗?二十年前,你们用灌了水银的骰子和特制的麻将牌骗了我三十八万...那是我给女儿治病的钱...\"
随着她的话语,棋牌室的墙壁开始渗血,麻将牌上的图案扭曲变形,变成了一个个痛苦的人脸。
\"那天晚上,我从这里跳下去时,发过誓...一定要回来找你们...\"小梅的声音变成了多重回声,\"二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们四个都回到这里...\"
张美玲尖叫着想逃跑,却发现门不知何时消失了,四面都是渗血的墙壁。赵建国跪在地上呕吐,吐出的全是黑色的粘稠液体。
李志强颤抖着指向墙上那幅他们一直没注意到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二十年前的棋牌室开业合影,站在最中间的正是年轻时的林小梅。
\"游戏该结束了。\"小梅站起身,她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浮现出麻将牌的形状,\"你们欠我的,今晚该还了...\"
屋外,暴雨如注。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棋牌室门前的招牌——\"吉祥棋牌室\"的\"吉\"字早已脱落,只剩下\"祥棋牌室\",在雨中像是一张扭曲的笑脸。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环卫工人发现废弃多年的棋牌室大门敞开,里面摆着一桌麻将,四张椅子空空如也,只有麻将牌整整齐齐地排成四个\"一索\"——在麻将术语中,这叫\"独听\",意味着玩家只等一张特定的牌就能胡牌。
而在桌子中央,静静地立着一张\"红中\",牌面上沾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