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痕》
在那紧张又充实的高三岁月里,我如同被上了发条的机器,每天五点半准时从温暖的被窝中挣扎而起。
天还未亮,四周沉浸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只有远处路灯孤独地亮着,那昏黄的光线勉力洒下,照得胡同里的青石板泛出惨白的光,仿佛一层诡异的霜。
我匆匆背起书包出门,一路小跑着,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又在眼镜上化作一层厚厚的雾,让整个世界在我眼前都变得朦朦胧胧,好似一幅模糊的水墨画。
那天早上,我依旧急匆匆地赶路,刚拐进胡同口,一股浓烈且刺鼻的焦臭味突然毫无预兆地钻进了我的鼻腔。
那味道像是头发烧焦时散发的独特气息,其中又夹杂着塑料熔化后那种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赶忙拢紧校服领口,试图阻挡那扑面而来的异味,同时加快了脚步,心中不禁嘟囔着:“谁家大早上烧东西……也不怕呛人。”
彼时的我并未多想,只当是哪家的异常举动,未曾料到这股味道竟会成为后续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开端。
放学归来,平日里安静的胡同口此刻却围聚了一群人。他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
我好奇地凑近,想要探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我听到内容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老刘家的小儿子放的火!”一个略带惊恐的声音说道。
“听说是因为养老的事,嫌他爹拖累他们两口子,两口子天天在家拌嘴,他媳妇那个爆脾气,估计也是被逼急了。”另一个人接着说。
“造孽啊!老大一家四口全没了!”有人惋惜地叹道。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胡同深处那栋二层小楼。
曾经熟悉的楼房如今外墙一片焦黑,那原本散发着生活气息的窗户此刻已被烧得只剩空框,宛如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发生的惨剧。
而最让人感到诡异的是,门口那棵老槐树竟完好无损,树皮连一点烟熏的痕迹都没有,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这场灾难与它毫无关联,却又似乎在默默见证着一切。
“那老爷子呢?”有人问道。
“活着呢!”大妈压低声音回答,“火是他小儿子放的,结果烧死的却是老大一家……老爷子睡偏屋,真是万幸,一点事没有!”
我呆呆地盯着那栋焦黑的房子,胃里一阵翻腾,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悲伤涌上心头。在之后的几天里,我上学都特意绕路走,哪怕要多走不少弯路,我也不愿再经过那个令我胆寒的地方。
然而,那天晚自习下课太晚了,月色黯淡,整个校园被恐惧笼罩。我硬着头皮走了原路,夜风呼呼地吹着,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我缩着脖子,脚步越来越快,心脏也随着靠近那栋焦房而狂跳不止。
可路过那栋焦房时,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四个黑影,直挺挺地站在烧焦的门口。
两个高的,似是成年人的身影,两个矮的,或许是孩子的模样。他们一动不动,宛如四尊冰冷的雕像,却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我。
“啊——!!!”我尖叫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打破了这份死寂。我不顾一切地拔腿就跑,书包里的文具盒哐当乱响,仿佛也在为我的恐惧伴奏。
到家时,我整个人都在发抖,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摇曳的树叶。我死死抱住我妈,语无伦次地将刚才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我妈脸色瞬间一变,眼神中透出一股凶狠与决绝。她抄起扫把就冲到院子里,对着胡同方向破口大骂:
“滚远点!别缠着我闺女!再敢吓人,我烧了你们的坟!”
骂完,她抓了把盐撒在门口,那细细的盐粒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仿佛是一道保护屏障。随后,她又在我书包里塞了张折成三角的黄符,嘴里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似乎是在祈求平安。
后来,我再也不敢走那条胡同。宁愿绕远路,多花二十分钟,也绝不靠近那栋焦房。奇怪的是,每次我远远望过去,总能看到那棵老槐树下蹲着个人——是那个幸存的老爷子。
他呆呆地坐在焦黑的院墙外,望着烧毁的房子,嘴里喃喃自语。有人说,他是在等儿子回来。也有人说,他是在道歉,那佝偻的背影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再后来,胡同拆迁了。那一天,推土机轰隆隆地驶过焦房,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心惶惶。有人在废墟里看到了令人心酸的一幕——老爷子跪在废墟里,双手抓着一把焦土,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在废墟上空回荡,充满了绝望与哀伤。而更诡异的是,工人们拆房时,在废墟下发现了四具抱在一起的骸骨。那场景让在场的人都毛骨悚然,因为明明他们的骸骨早就已经下葬了。他们的姿势,像是拼命护着什么,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守护着彼此。
最底下那具骸骨的怀里,紧紧搂着一个铁盒子。盒子里,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一家人笑容灿烂,幸福满满,与如今的悲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有一份遗嘱,上面写着:“房子归小弟,爹归我养。”
那几个字歪歪扭扭,却重如千钧,仿佛是这个家庭复杂关系和命运的最后写照。随着推土机的碾压,这段悲剧似乎被尘封,但那焦糊的味道、诡异的老槐树以及人们的恐惧,却永远留在了那些经历过的人心中,成为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