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珒回来时,温璟予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小小的一个人儿,蜷缩着身体。没化妆,素白的一张脸,脸上还有过敏的泛红。长睫毛一簇一簇,贴在下眼睑,鼻尖也红红的,想来是刚刚哭过。
沈珒的心顿时就软了,不管她发什么脾气,能让她哭得那么伤心,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珒在她身侧坐下,伸手将她粘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
温璟予醒了,瞪着眼睛看他。
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沈珒率先打破沉默。
“说说吧,怎么了?”声音那般温柔,温璟予委屈的泪再度失控,豆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沈珒帮她擦泪,好脾气地问:“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做什么?”
温璟予紧抿着唇,喉咙里被酸涩的液体填满,温璟予清清嗓子,问:“你有别的女人了?”
沈珒眉心跳动,反问:“你听到了什么?”
温璟予一看他那反应,心凉了半截,嘴唇嗫嚅着,艰难开口:“这么说,是真的?”
沈珒叹气,“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哪样?”温璟予音调拔高,带着自嘲似的冷笑,“你找了个跟我有几分像的小女孩,连着好几个月了,你的朋友们都见过她。”
温璟予抬眸,目光如炬,沈珒被她的目光灼到,头垂下去。
“是。”沈珒回复。
温璟予扣在沙发边缘的手骤然收紧。
沈珒忙不迭解释:“是有这么个人,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温璟予冷漠发问:“我想象的是哪样?”
沈珒被她的冷漠刺痛,满眼的失望:“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
温璟予嗤笑,讽刺道:“你信任过我吗?那天,你也没有信任我。”一提到那件事,温璟予心上的伤痕再度撕裂。
沈珒蹙眉,反问:“你看到我跟她上床了?”
温璟予怔了,抬手就是一巴掌,“你混蛋。”
这一巴掌把沈珒打懵了,温璟予也懵了。这是她第一次对沈珒动手,哪怕从前他们吵得再凶,她也没对他动过手。
沈珒感觉半边脸发麻,他脸上不疼,心疼,好像被插了一把匕首,转着圈搅,要被搅碎了。
空气里能闻到火药味儿,两人均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匕首,不知要刺向对方还是刺向自己。
沈珒冷眼看她,沉默良久。
“舒服了?”神色语气颇为无奈。
温璟予眼圈红红的,牙齿紧抵着下唇,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串接一串从她眼睛里溢出。
沈珒的心顿时就软了,一巴掌算什么,就算她真的捅他一刀,沈珒也不忍伤他半分。
温璟予起身要走,沈珒扯住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碰她。”
温璟予颤着声,“重要吗?”
沈珒:“很重要,你能不能听我的解释?”
温璟予哭着摇头,“不能,我不想听,你把她养在身边已经是事实,有什么好解释的?”
沈珒被气笑了,这姑娘有时候真不讲理。但这能怨谁?都是被他惯出来的。
沈珒扯着她手腕用力往自己怀里带,温璟予挣扎。沈珒安抚她,“别闹了,我养着她,是给我父母看的。我没碰过她,一点都没有。”
温璟予反应了一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沈珒扯了张纸巾,很温柔地帮她擦眼泪。
温璟予看到他脸上的红痕,冷静下来,等着沈珒的解释。
沈珒将自己的计划,说给温璟予听,温璟予听后摇头,“你不该这样做,拉一个无辜之人下水,这里面有多危险,她根本不清楚。”
沈珒轻笑,“只要她老实本分,就不会有一点危险。”
温璟予反问:“你就不怕小姑娘爱上你?”
沈珒捏她鼻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那般傻?”
温璟予摇头,“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是吗?”沈珒表示怀疑,顿了顿,又说:“那让她走?再换一个?”
“沈珒!”温璟予呵斥他,“不要再这样做了,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沈珒点头,“好,我答应你。”
误会解除,沈珒开始秋后算账,“你这醋劲儿也太大了,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一巴掌,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打。”
温璟予抬手摸她打过的侧脸,那上面还有未消退的红色印记。其实她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奈何这男人脸皮薄,不禁打。
温璟予心疼坏了,主动道歉:“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说罢,扬起自己的侧脸,“你打回来吧。”
沈珒在她脸上亲了亲,“我怎么舍得打你。”
“你真是个妖精。”沈珒意识到,自己被温璟予吃的死死的,从前姚思安他们这样说,他还不信,今天他才意识到,旁观者清。这姑娘是长在他心尖儿上的人,碰不得得一点儿。
温璟予缠着他,“沈珒,我知道,这世上不会有比你对我更好的男人了,也不会有比我更贪心的女人了。我比宫玥更贪心,我想要你的爱,也想要名分,我想要清高,还想要财富。有时候,我自己都挺看不起我自己的。我享受你的庇护,却又不愿意跟你共担风险。我这样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爱的?”
沈珒认真思考后,给出答案:“可能我比较好色吧。”
温璟予翻了个白眼儿,手指戳戳他的脸,娇嗔道:“好好回答。”
沈珒顺势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吻:“爱就爱了,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只知道,我想要你,想跟你做爱,想让你给我生孩子,男人最原始的欲望,我只能接受那个人是你。”
温璟予眼睛红了,抬手抚摸沈珒的眉眼轮廓,“好粗俗的回答,但我喜欢。”
沈珒笑笑,“说点不粗俗的,温警我,有你在,我才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是活着的。”没了她,他又变成那活着的尸体。
她教会他爱人,她让他知道爱情的酸甜苦辣。有了她,他的生活才有滋味。从前他活在云端漠视众生,现在他活在当下,喜怒哀乐均系于她一人。沈珒离不开温璟予,她是他的情绪。
温璟予流着泪,“我陪你。”
“陪我多久?”
温璟予没有回答。
一旦做出这个选择,她就回不了头了。一日为情妇,一辈子洗不白。她的一生都会背着道德的污点。
沈珒抚摸她后颈,像个温柔的长辈,提醒她:“向前走,别回头。”
温璟予摇头,“让我陪你到婚礼之前。”
沈珒沉默。
她说:“你结婚之后,我就再也不能见你了。”
那天,她在那间房子里待了很久。他们什么都没做,温璟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一张脸,仿佛要把他看进眼睛里。
临走时,她说:“我们把联系方式删了吧。”她想逼自己一次,狠一点。
沈珒笑了一下,“好,你删吧。”
温璟予点开通讯录,那个号码,她早就烂熟于心。手机上的号码能删除,脑子里的能删除吗?
“我怎么才能忘记你,你给了我太多。”
沈珒摸摸她的头,“会有比我更好的男人爱你。”
“会吗?”温璟予的眼睛亮亮的,“可我已经拥有过最好的了。”最好的爱情,最好的爱人。
沈珒听完这句话,眼尾红了。电梯门关闭之前,沈珒说:“司机在楼下,我不送你了。”
温璟予努力调整自己,留给他一个最灿烂的微笑。电梯面板闭合的那一刻,温璟予泪如雨下。
整个晚上,温璟予一直被梦魇缠绕。
梦里有人质问她:“有什么不知足?”也有人对她喊打喊杀,骂她:“不要脸,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温璟予除了哭,发不出一点声音。半夜醒来时,枕头被泪水浸湿。
黑夜中,温璟予半撑着身子坐起,环抱着双腿,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啜泣。
温璟予盯着手机屏幕,无数次点开沈珒的头像又退出。
她不能,也不该再去联系他。
温璟予在床上坐到天亮。
翌日,温璟予眼睛肿得像桃子。李渱来公寓找她,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温璟予的眼睛肿得就剩一条缝了,可能是哭了太久,眼睛发炎了。
李渱语气有些急躁:“姑奶奶,明天就要飞重庆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啊。”
温璟予张张嘴,喉咙是哑的。“对不起啊,渱姐。”
温璟予像个丢了一缕魂魄的木偶娃娃,在房间里乱走,边走边念叨,“我墨镜呢?”
她眼睛肿得难受,又涩又痒,忍不住伸手去揉。
苏玫抓着她一只手臂阻止道:“温小姐别揉眼睛。”
温璟予心里烦躁,甩开她的手:“别管我。”
苏玫怔了一下,讪讪收回手。
温璟予表情麻木,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李渱看了生气,指挥苏玫:“去把她的衣服拿来,马上去医院。”
苏玫听从吩咐进了次卧。
温璟予还在找她的墨镜,她眼睛难受,又要伸手去揉。李渱气急了,一巴掌拍在温璟予后背上。
李渱大吼:“温璟予,你给我清醒一点!你是女明星,不是自怨自艾的怨妇!被男人甩了又怎么样,只要你红,你美,下一个会更好。”
温璟予梗着脖子反驳:“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渱面露不屑,讥诮:“我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我确定,你就是个没出息的恋爱脑,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男人,该是你生活的调味品,是你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不该是你生活的全部意义。你是新时代的女性,总围着男人转像什么话!”
“我没有!”温璟予怒吼。
李渱眯着眼睛,脸上笑容玩味:“你是没有,你比恋爱脑更蠢。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那样的男人不会娶你。明知道是这样,你还在做梦。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现实里灰姑娘只会被男人骗财骗色吃干抹净。”
温璟予怔了一下,“你胡说八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李渱无语了,“好好好,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他是哪样的人?他还不是跟那些有俩糟钱的男人一样,贪图你的美色,享受你的身体,糟践你的灵魂。他就是个披着好看皮囊的王八蛋。”
温璟予气急了,爆粗口:“你放屁!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可以骂我,不能骂他。”
李渱吃瘪,张张嘴,一句话没说。心里想着,这姑娘什么脑回路,软硬不吃啊。
李渱换了个策略,像是讽刺,又像是安抚:“既然这位沈公子待你这般好,那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嗯?你伺候好他,大把的资源送到你面前。你红透半边天,账户上的存款跟身份证号码一样长,不好吗?你到底在纠结什么?还是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一件事。”
李渱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人不能既要又要!当了婊子就不能再立牌坊。”
温璟予怔住了,泪水从眼角滑落,又涩又疼!
苏玫从房间内走出来,拉着温璟予进了卧室。苏玫将温璟予安顿好,返回客厅,表情严肃。
“李小姐,你说话客气一点。”苏玫说
李渱愣了,一脸不解地看着苏玫。看着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姑娘,李渱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
苏玫将温璟予打扮好,送到了医院。
开了药,洗了眼睛,红肿渐渐消退。
苏玫怕她有意外,当晚留宿在公寓的沙发上,彻夜守候。
沈珒站在机场航站楼的落地窗旁,看着飞机一架接一架起飞,他的心也随着那架载着他心爱之人的飞机,走远了。
他来送她,却不能与她见面。
温璟予临上飞机前,最后看了一眼北京的天空。
她走那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这样好的天气,埋葬了她最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