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喜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他在窗前，静静看着楼下的。
男人背着一大包小包，女人拉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跑。三人跑向车队，最后挤上政府组织的撤离车。
三人步伐匆匆，没人回头。
小男孩登上车前似乎回望了一眼，被女人拍了一巴掌拉着挤进人群里。
顾喜看不到他们的正脸，但可以猜到他们脸上的喜悦。
逃离成功，去往幸存者基地，得到新生，还有，摆脱了他这个累赘。
“咳咳。”顾喜轻咳几声，顺手想要拿起水杯喝水，杯子却轻飘飘的。
他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家里早就停水了。
他转过头，慢慢从轮椅上起身，余光看到地上滚落的一个糖果。
是弟弟留下的，还被妈妈扇了一巴掌。
“你干什么？别吵醒你哥！快走！”
弟弟执拗着，将糖果扔进屋子，被爸爸连拖带拽拉出门。
最后，门“砰”一声关上了。
没人看一眼里面的顾喜有没有醒着。
顾喜抿着唇，看了眼窗外的日头，拉上窗帘默默睡去。
闭上眼，记忆回到昨晚，他清醒的听到门外的争吵。
“你疯了？顾喜也是我们的儿子！”男人声音压得低，似乎怕吵醒别人。
“我能怎么办！”女人歇斯底里大喊，嗓音尖锐又压低：“我知道顾喜是我们的儿子，可你别忘了我们还有顾星！”
“你把他丢在这里他能活得下去吗？”
“我们不走，谁也活不下去！”女人似乎在收拾，客厅里的声响钻进顾喜的耳朵里，就像毛毛虫顺着血管爬到心脏上。
他翻了个身，感受到喉间一阵痒意袭来，他忍着不出声，把头埋进被子里。
“十五年！他病了十五年！我把他养到大，我已经尽了我的义务，我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女人尖锐又压低的声线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他从小病到大，我为了他付出了所有，我很爱他，我是爱他的。”女人自言自语着，男人没接茬，客厅里只有反复走动的脚步声和收拾东西的窸窣声，香烟味顺着门缝飘进来。
顾喜没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自从末世开始，他的药早就断了，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只能靠着糖水维持生命。
客厅里的说话声和收拾声立马消失，过了一会儿，女人轻轻打开门看了一眼里面，又关上门。
“没醒没醒，快收拾，收拾好就走。”女人顿了顿，“你快动起来啊，万一他醒了怎么办？”
男人似乎叹息一声，紧接着客厅里的窸窣声变大。
“爸爸妈妈，你们在做什么？”
稚嫩的童音响起，顾喜捂住口鼻，尽量让自己忍住不发出咳嗽声。
“星星乖，再去睡会儿，一会给你吃星球杯。”
女人停下手中的活，哄着男孩继续去睡觉。
“我想和哥哥睡。”男孩的嗓音有些哑哑的，似乎还没完全清醒。顾喜甚至能想象到弟弟揉着双眼，困倦着说话的模样。
“不行！”女人厉声制止，又立马压低：“你哥最近病着，你不要去打扰他。”
“省得把病气过给你！”
窗外静静洒下些许微光，顾喜听到了开门声。
脚步声进来，在屋子里摸索着什么，一阵窸窣声后又走了出去，门关上了。
顾喜捂着鼻子，感受有冰凉的液体顺着鼻梁砸进枕头里。
他不敢出声，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妈，我哥呢？”
男孩问着母亲为什么哥哥不和他们在一起出门。
“你哥看家，我们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星星，走。”
顾星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父母身上的大包小包，忽然惊恐起来。
“哥！哥！你快出来，唔——”
男孩大叫着，一下子被母亲捂住嘴巴。
连拖带拽的拖着出门。
男孩挣扎着从母亲腋下钻出来，跑进屋里去叫哥。
“哥，快起来！”
男人立马丢下行李追上来，将男孩架起来拖了出去。
挣扎间，男孩手里紧紧攥着的糖果滚落在地上。
“你干什么？别吵醒你哥！快走！”
母亲拍了弟弟一巴掌，父亲一手捂着弟弟的嘴，一手拖着人走出门。
“砰——”一声，门关上，凌乱的脚步走远。
顾喜缓了一会，掀开被子，艰难挪到床边的轮椅上，从窗口看着弟弟被母亲拖拽着离开。
远处有丧尸听到响声，踉踉跄跄的扑过来，人群骚动起来。
官方军队立马抬枪扫射，催促着幸存者快点上车。
顾喜的手指勾了勾，莫名感觉到冷意，他拿过一旁的毛毯盖在膝盖上，靠着轮椅。
看着父亲背着大包小包，母亲拖着挣扎的弟弟，登上车队。
车队走远，小区里陷入寂静。
顾喜的心里空落落的，心仿佛跟着车队跑了。
看了一会，小区外空荡荡的，偶尔有丧尸歪歪扭扭的路过。他躺回床上，余光看到桌上剩余的小半袋白砂糖不见了，他笑了笑，把自己缩进被子里，陷入虚假的甜美梦乡。
一觉醒来，顾喜看着橘红的夕阳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给里面的物品镀上一层金光。
恍惚间，他以为回到了末世前，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顾喜抿了抿脱水的唇，捂着隐隐作痛的胃走到客厅里寻找有没有落下的能果腹的东西。
地上糖果的塑料包装反射出一道光，顾喜吃力的捡起，小心的剥开糖衣塞进嘴里。
甜甜的，是草莓味的，味觉几乎丧失的他竟然品出甜味来。
一颗草莓味的糖。
客厅里空荡荡的，翻得乱七八糟的，能用的基本上都被带走了，只留下一堆没用的垃圾。
还有他。
外头响起撞门声，顾喜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走三步喘口气，慢慢挪动到门口。
顺着猫眼往外看，外面的人形丧尸嘶吼着，一下一下的撞着门板。
似乎闻到了他的气味，丧尸更加激动了。
丧尸身上脏兮兮的，全身有多处诡异的弯折，犬齿尖尖凸起，衣服上有大片暗沉的血渍。
透过猫眼，顾喜清楚的看到丧尸的眼球是灰白色的，就像死了很多天的鱼眼睛，感觉隔着门缝都闻到了一股臭味。
顾喜靠着门框，思索着是自己走出去让对方咬一口还是从二楼窗户跳下去让其他丧尸咬。
可是他不想变成外面那种脏兮兮的不讲卫生的丧尸。
“嗬嗬——”
顾喜回过神，看着丧尸毫无疲倦的撞门，仿佛吃不到他不罢休，响声吸引了更多的丧尸跌跌撞撞往这边赶。
就在家里吧，顾喜想。
至少还有个窝。
顾喜看了眼自己包了一层皮的手指，刮开猫眼将中指伸了出去。
“对不起啊，我也没有血。”
他轻轻呢喃着，感受指间传来的刺痛。
顾喜闭着眼睛，似乎想用口腔里剩余的甜意掩盖住痛觉，可惜糖早就化完了。
丧尸嘬了许久，一滴血都没吸出来，气得他发出愤怒的“赫赫”声，撞了撞门板泄愤，踉跄着走远。
顾喜感受到一股冷意顺着伤口迅速迷延伸到心口，浑身就像被冰雪覆盖住，又疼又冷。
他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抱着自己蜷缩起来。
“好冷……”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