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眼前的陈桃枝身着红衣,明明面粉在脸上挂了不少,衣服却仍旧是一尘不染。
“冯管事不是说你去长城看雪,怎么……”
问到一半,李闲才蓦然想起师兄师姐在长城的苦战,有些狐疑地瞅向小姑娘的胸膛——难不成她也是被师姐一脚踹回来的?
依照几次接触看到的师姐,那般跳脱,他当真一点都没觉着这个猜测离谱。
陈桃枝不知他如何想法,此时已然扭过身子,继续擀皮,道:“那里莫名多了些禁制,本想强行破开,结果一剑之后,反倒自己到了这边。”
既来之,则安之。
陈桃枝见李闲家准备包饺子,便毫不客气地加入队伍。
汪槐米附和似地点头,道:“师傅突然就在院子里现身,把裴掠火吓了一跳,连盘子都给打碎了。”
说着,她还朝着簸箕那里努努嘴,示意李闲看那边的瓷碟碎片。
自从陈逐波让汪槐米跟着陈桃枝学拳,她对仙子姐姐的称呼便改成了师傅。
裴掠火被这没来由泼到身上的污水震惊,当即回应道:“我说了那是没拿稳才摔得,只是刚巧碰上师傅到来而已!”
裴掠火跟着陈桃枝练剑,叫一声师傅倒也不过分。
“胆子小还不承认,骗得了我们骗得了你自己吗?”
“我没有!我可以用剑心起誓!”
“起誓什么?说自己是爱骗人的小狗?”
“你……”
“好啦好啦。”
李闲哪知道一句疑问能扯出来两个小家伙这般多的吵嘴,有些头疼地和稀泥道:“胆子都大,胆子都大。”
“哼。”
裴掠火哼上一声,泄愤般将手中剁碎的肉与挤过水的芹菜搅在一起,然后将装馅料的碗扔向汪槐米。
汪槐米也没理会裴掠火的冷哼,默契地将空中飞来的碗接过,便开始往里加各种调味料增香。
经过两个月的时间,她总算把陈梨儿的本事学到了七分,不至于做出来的饭让人强撑着才能咽下。
眼见两个小家伙一个去柴房抱柴生火,一个疯狂拿筷子搅拌馅料,李闲自然地走到案板前帮陈桃枝揪面团。
手上忙着,嘴上也不闲着,询问陈桃枝道:“你不回去吗?”
陈桃枝擀皮的手一顿,而后才说道:“我大哥今天回来,有点烦,不想回。”
“折桂大哥也回来了?”
“毕竟明天就是腊八,他提早回来过个年。”
陈折桂是陈观海的大儿子,比陈桃枝要大上二十岁。
作为天生的读书种子,他已然入朝为官多年,只在过年时才回来。
李闲想起回来时恰巧遇上的陈德沐,顺口说道:“那看来陈德沐这次来,也是拜访你大哥的——也不知所为何事。”
陈桃枝却是不咸不淡地回应道:“没兴趣。”
“闲哥,馅料好了。”汪槐米将大碗举过头顶,中断了二人的对话。
李闲接过盘好馅料的大腕,拿过陈桃枝擀好的饺子皮,道:“好嘞,那就开始包饺子——你去跟裴掠火一起看下锅,水开了叫我们。”
小丫头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
李闲正在捏边的时候,耳畔没来由传来陈桃枝的询问:“你什么时候走?”
这没头没尾的问话让他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
陈桃枝已经开始往圆圆的饺子皮里放馅,道:“游学。”
李闲耸耸肩膀,回应道:“开春吧?虽然师兄的意思是我只要满了十五岁的门槛就可以动身。”
他回过头看看门外的细雪,补充道:“这般冷呵呵的天气,不宜远游,还是开春出发比较好。”
说罢,他满意地看看自己包出的圆润如元宝的饺子,放到一旁的竹盘上,预备一会儿下锅。
这种手法是母亲教他的,说是比父亲包的那种尖边饺子更喜庆。
李闲觉着喜庆自然更好,于是果断放弃父亲的手法,投入母亲门下。
“哦。”陈桃枝淡淡地回应一句,“那挺好的。”
说话间,她包出来的尖边饺子便已然飞到了竹盘的另一边。
还得是陈桃枝,以御剑的手段御饺子。
饺子擦着李闲的喉咙而过,吓了他一跳,手上圆润的饺子也被捏瘪。
“喂喂喂,”李闲不满地抗议道,“很危险的。”
陈桃枝却是终于扑哧一笑,说道:“还说别人呢,自己的胆子也就那般而已。”
“那位置多要命你不晓得嘛?”
“是是是,将来说不准还会有人记载,读书呆子李闲险些被饺子所杀。”
“是君子啦。”
“那就是‘读书呆子李闲险些被君子所杀’?”
“……我是什么一定要死的人吗……”
“……”
厨房中,两人手上灵巧地动着。
竹盘上的尖边与圆润从两端到中心,不断靠拢。
灶台上,锅里的水咕嘟嘟地冒泡。旁边有两个小家伙,一上一下,看火盯锅。
就是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冬日,让后来的李闲惦记了好些年。
……
虽然没酒,但饭已经饱。
陈桃枝已经回去了,裴掠火在书桌前赶课习,汪槐米则是美美地去午睡。
李闲洗过碗筷,躺在太师椅的靠背上思考要不要把剩下的饺子给师兄送去。
还是送过去吧,反正有囊星可以保温——万一师兄打完架饿了怎么办?
李闲打定主意,便站起身来。
忽然想起什么,李闲来到奋笔疾书的裴掠火跟前,将上午陈观海给他的平玉放在他手边。
裴掠火没有接,反倒有些好奇地把目光投向李闲。
李闲笑笑,说道:“这是别人送的储玉,里面留了些银两与草药,你和汪槐米以后要计量着花。”
他怕自己将来走的时候着急,忘记把平玉交给两个小家伙。
虽然师兄和陈桃枝在,能保证二人日常生活无虞。
但毕竟还是仰仗他人,或多或少要看别人脸色生存,李闲不想两个小家伙那般活着。
“哦哦,谢谢闲哥!”
听了李闲的话,裴掠火这才学着李闲的手段查看平玉内的情况。
看完后,他当即吸了一口冷气,把平玉递还,道:“闲哥,这钱……我跟汪槐米用不上这么多的!”
这两个月的相处里,李闲已经将自己准备游学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告知了两个小家伙,所以裴掠火还是想让李闲拿走些当路费。
李闲摆摆手,让裴掠火自己收好,道:“我已经拿走部分,足够路上花销。况且将来当真修仙,也未必用得上这些东西,不如留给你们。”
他可是见过一个不成气候的咒符被人追捧到什么高价的,恐怕到时还真的用不上这些钱。
“哦对,还有你们家那枪谱。”
李闲一拍脑袋,似是回想起什么般。
既然裴掠火已然有不离身的平玉储物,枪谱他也没有理由继续收着。
李闲从囊星中拿出那块暗红的石板,对裴掠火说道:“你也收着,将来真的有回心转意的想法,也算是有个后路。”
毕竟裴掠火而今还在立骨的阶段,剑骨尚未完全生成,理论上还是有走回头路的可能性的。
哪知这次的小家伙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闲哥,你拿走吧。剑道如海,合当一往无前。”
李闲本想再劝些什么,裴掠火却像是知道李闲下一句话一般抢先说道:“先祖说过,此枪与枪法我们只是守护而已,代代传承,到头来是要送给英雄的。”
那你也得拿走才能传下去啊。
李闲都想吐槽了,但裴掠火的下一句话让他罕见地在小家伙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闲哥,你在我心里就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