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的热浪裹着沙尘,将进海城烘烤得如同蒸笼。
三丈高的城墙上,文献扶着发烫的青砖,望着城外那片望不到边际的流民营帐。
蝉鸣聒噪,却压不住难民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孩童的啼哭声。
护城河早已干涸,露出龟裂的河床。城外密密麻麻的帐篷如同腐烂的伤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流民们或躺或坐,眼神空洞,身上的衣物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满是污渍和补丁。
有的流民挣扎着起身,朝着城墙方向伸出枯瘦的手,仿佛在渴求一丝生机。
文献转身看向身后,城墙上的士兵们个个汗流浃背,盔甲在烈日下烫得发红。
他们手持长枪,却难掩眼神中的疲惫与不安。城外的流民数量实在太多,多得让人心生绝望。
若不是这两千驻军日夜巡逻,恐怕这摇摇欲坠的城门早已被冲破。
文献轻叹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城楼里的议事厅。屋内的雕花木门紧闭,却挡不住热浪的侵袭。
八仙桌上堆满了文书,最上面那份《粮秣簿》格外刺眼——仓中存粮仅够城内百姓支撑半月,若再加上数万流民,不出三日便会告罄。
“吱呀——”木门被推开,季思渊快步而入。他的月白色长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发梢还挂着汗珠,却依旧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一股与这燥热天气格格不入的冷静。
“王爷,可是还在为流民之事发愁?”季思渊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声音沉稳。
文献苦笑一声,将《粮秣簿》推到他面前:“思渊,你看看这数字。若开城门,粮食根本不够;
若不开,流民一旦暴动,进海城危在旦夕。更要命的是,这酷暑时节,疫病最易滋生,一旦有流民携带瘟疫入城,后果不堪设想。”
季思渊拿起文书,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扫过,眉头越皱越紧。他沉思片刻,突然目光一亮:
“王爷,我倒是有个想法。就在城外设立隔离区,划出一片空地,让流民分批进入。若七日内无发热、咳嗽等症状,便可进城。”
“隔离区?说起来容易,可哪来那么多物资搭建?又如何保证隔离期间流民的温饱?”
文献忍不住摇头,“况且,就算能隔离,之后又该如何安置这些人?”
季思渊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舆图,在桌上缓缓展开:
“我昨日翻阅了二十年前的《进海城志》,发现城左侧有十处荒山,虽地处偏僻,但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只是一直无人开垦。
若能将流民安置于此,让他们自行开荒耕种,不出两年,定能自给自足。”
文献盯着舆图,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想法虽好,可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流民。若他们等不及,发起暴动,一切都是空谈。”
季思渊沉吟片刻,道:“明日一早,我们亲自前往难民营,向流民说明计划。同时,从军中抽调三百人,即刻开始搭建隔离区。至于粮食……”
他目光转向窗外,“我听说陈员外家,粮仓堆积如山,或许可以说服他开仓借粮。”
次日清晨,太阳刚露出半张脸,空气中便已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文献与季思渊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缓缓朝着难民营走去。
尚未走近,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便扑面而来。营地里,流民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在啃食发黑的面饼,有的则对着浑浊的水坑争抢。
见有官兵前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无数双充满警惕与期待的眼睛聚焦在文献和季思渊身上。
文献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喊道:“各位乡亲!我们是进海城的官员,绝不会对大家置之不理!”
他顿了顿,待人群稍稍安静,继续说道,“我们计划在城外设立隔离区,只要七日内没有染上疫病,便可进城。此外,城左侧有十处荒山,土地肥沃,大家可以去那里开垦,安家落户!”
“真的吗?你们不会骗我们吧?”人群中有人喊道。
“我们以性命担保!”季思渊接过话头,“从今日起,军队便会开始搭建隔离区。同时,我们也会想办法筹集粮食,保证大家在隔离期间有饭吃!”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人群后方传来。几个流民抬着一个面色通红、浑身滚烫的人挤到前面:“大人!救救他吧!他从昨日起就高烧不退,还说胡话!”
文献和季思渊脸色骤变。季思渊当即下令:“将病人单独安置,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余人等保持距离,切勿慌乱!”
他转头对文献低声道:“看来疫病已经开始蔓延,隔离区必须尽快建成。”
回到城中,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几名衙役前往城西陈员外家,却吃了闭门羹。陈员外躲在府中,只让管家传话:“天灾人祸,自家尚且难保,实在无力相助。”
碰了一鼻子灰,正愁眉不展时,季思渊派人送来消息:已说服城东的李掌柜捐出五十石糙米。文献大喜,立刻带人去搬运粮食。同时,他下令在城中张贴告示,号召富户捐粮,承诺事后给予表彰。
另一边,季思渊亲自监督隔离区的建设。三百士兵顶着烈日,砍伐树木,搭建简易木棚。
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手掌磨出了血泡,却没有一人喊累。为了加快进度,季思渊还发动城中百姓,许诺每日发放工钱和口粮。
三日后,隔离区终于建成。一排排简陋的木棚整齐排列,中间留出宽敞的通道,四周挖了深沟作为隔离屏障。
第一批流民在士兵的引导下,缓缓进入隔离区。他们的眼神中既有期待,又充满恐惧——期待着能有一线生机,又害怕自己染上疫病,被永远隔绝在外。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第二天夜里,隔离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一名流民在隔离期间突发高热,浑身抽搐。恐慌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许多流民叫嚷着要离开,甚至有人试图冲破隔离区的围栏。
文献和季思渊闻讯,连夜赶到现场。季思渊手持火把,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慌!我们已经准备了草药,一定会尽力救治!只要熬过这七日,健康的人便可进城!”
他一边安抚流民,一边安排士兵加强警戒,防止有人趁机逃脱。
与此同时,文献派人四处寻找郎中和懂医术的人。
不少郎中被他们的诚意打动,冒着被感染的风险,进入隔离区救治病患。
在他们的努力下,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但仍有不少流民不幸离世。
隔离期满,经过仔细筛查,首批五百名健康的流民终于获准进城。
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地叩谢。然而,进城只是第一步,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如何将这五百人顺利送往十处荒山,并帮助他们开垦定居。
文献和季思渊再次召集人手,准备农具、种子和干粮。
他们挑选了几名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流民前往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