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掌掴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在场众人的心尖上。
如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徒劳地偏头躲避,却躲不开那凌厉的掌风。脸颊红肿不堪,血丝混合着之前的灰土,糊了半张脸,头发彻底散开,凌乱地披在肩头。
她起初还想用眼神瞪视,但那眼神很快就在接连的剧痛和羞辱下变得涣散,只剩下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迹。
弘历看着这一幕,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几次想开口,最终却只是死死抿住了唇,将脸转向了一边,看向那还在冒烟的废墟。
富察琅嬅起初是惊愕,随即,看着如懿在魏嬿婉掌下如此凄惨狼狈,看着皇上那最终选择沉默的态度,她心中那口被如懿指控而憋住的郁气,竟奇异地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快意的冰冷。
魏嬿婉直到觉得手心都有些发麻了,才终于停手。
看着如懿狼狈的样子很是畅快——如懿呀如懿,你也不过如此,你的少年郎就在一旁看着,都不救你呢。
魏嬿婉看向赵九霄,“皇后娘娘问你话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侍卫在这里?火势是怎么起来的?怎么现在才来报?”
魏嬿婉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带着冰碴子的清晰冷冽,在寂静的废墟前格外有穿透力。
赵九霄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冷汗涔涔而下。
他伏低身子,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回……回皇后娘娘,奴才……奴才今夜……其实并非当值……”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继续道:“奴才……是听到这边喧哗走水,才从……从侍卫下值处急急赶来的……赶到时,火……火已经烧起来了,奴才立刻组织人手扑救,并立刻遣人去乾清宫报信了……绝,绝不敢有丝毫拖延啊!”
“不是你当勤?”魏嬿婉眉头一挑,她心中电转,立刻想到之前她让傅恒打断了凌云彻的腿……一个模糊的猜测浮上心头。
“那今夜本该当值的侍卫呢?!去了何处?!冷宫重地,竟敢擅离职守,以至酿成如此大祸,该当何罪?!”
赵九霄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的汗珠滚落下来,滴进焦黑的泥土里。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依旧捂着脸、沉浸在巨大打击和肉体痛苦中、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的如懿,见她毫无反应,心中更是绝望。
在魏嬿婉冰冷目光的逼视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回答:
“另……另一个今夜该当值的侍卫……名,名叫凌云彻,他……他前些日子意外意外断了腿,伤势颇重,太医看过后……接上了腿,还需卧床静养一段时日,所……所以……”
“所以?”魏嬿婉冷笑一声,
“所以他当值那日,这冷宫外围的巡守便是空下来了?无人值守?”
她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之前太后在冷宫遇刺,就没有侍卫护驾?难不成……那天当值的侍卫里,也有人‘恰好’是这位?”
赵九霄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低下头,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面,浑身抖如筛糠,一个字也不敢再接。
他这沉默,在众人眼中,无异于默认。
富察琅嬅原本就因为如懿的指控和皇上的怀疑而憋着一股邪火,此刻听到这般荒唐的渎职内情,更是气得脸色发青。
她胸口起伏,指着赵九霄厉声斥道:“好!好一个‘需卧床静养’!谁给你们的胆子?!
一个断了腿的侍卫,非但不按宫规立即禀报撵出宫去,反倒让他继续挂在值上当名头,轮到他当值时便直接空岗?!
这紫禁城的安危,后宫各处的值守,岂容你们如此儿戏,视同儿戏?!”
弘历方才被魏嬿婉连削带打,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此刻听闻此等匪夷所思的疏漏,更是火冒三丈。
联想到太后遇刺那日的惊险……
“好大的狗胆!”弘历怒喝一声,抬脚便狠狠踹在赵九霄的肩头!
赵九霄被踹得翻滚出去,又慌忙爬回来重新跪好,磕头不止:“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自作主张啊!”
“不敢?’弘历目光森冷,”那这是谁的主意?!是谁允许一个断了腿的废人还占着侍卫的名额,轮空值守?!”
赵九霄被天子之威吓得几乎瘫软,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他再顾不得许多,闭着眼睛,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是乌拉那拉庶人!是……是她要求的!”
他指着瘫坐在地的如懿,急急分辩:“她说……她说凌云彻是为人忠厚,遭遇意外实在可怜,等……等他将腿养好了,还能继续当差效力,让奴才们不要不近人情,直接将他驱赶出宫……
这,这事儿……这事儿当时也是……也是得了李玉公公的点头默许,奴才……奴才才敢照办的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如懿和李玉身上。
如懿似乎依旧沉浸在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与方才弘历冷漠旁观的巨大打击中。
眼神涣散,对赵九霄的指控,以及此刻全场针尖般的注视,都显得反应迟钝。
她只是捂着脸,微微发抖,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有力的辩驳,仿佛灵魂已抽离了这具狼狈的躯壳。
而李玉,在听到自己名字被赵九霄慌乱中扯出的瞬间脸色发白。
眼见弘历眼神骤然阴沉,天子之威如山压顶,哪里还敢让赵九霄把话说完?
他几乎是连滚爬地扑到弘历脚边,以头抢地,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
“皇上明鉴!皇上息怒!奴才……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当时……奴才糊涂!奴才是想着……想着替您省些烦心,这才……这才一时糊涂,点了头啊!奴才绝无他意,绝不敢擅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顷刻间便见了红,试图用“替主分忧”来模糊自己逾越本分、擅自允诺的行为。
魏嬿婉见李玉这番哭诉辩解,她红唇微勾,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哦?‘替皇上省些烦心’?”
她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玩味的冰冷,“皇上身边的近侍,当真是体贴入微,不仅伺候起居,连前朝后宫的人事安排、规矩体统,都能自行揣摩圣意,然后……直接替皇上做主了?”
“就是不知道……这偌大的紫禁城,除了冷宫的侍卫空缺可以由人‘好心’安排,其他要紧地方的职守……比如御前侍卫的轮值调度,是否也这般‘体恤上意’,听凭某些公公的一句话就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