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长安东南。
内史监的赤墙隐于薄雾之中,黄纸密卷如潮水般被一页页抄录、送往宫中各衙。此处掌管着大唐法制、帝令、密档之中最核心的一部分,也正是谢元景嘱托沈茉凌必须查阅的“镜界卷宗”藏所。
此刻,沈茉凌一身文士打扮,手中持“内史凭印”,悄然步入密库外围的青石长廊。
“谢将军已通禀。”守吏低声说,“公子可于今晨三刻后进入‘孤卷室’,限三刻时间,不得摘抄。”
沈茉凌微一点头,踏入冷香石铺就的长道,一路无言,直到走入那扇暗红漆门——孤卷室。
门“轧”地一声合上,周围随即亮起数枚符光。
她快步至最深的第三柜台,按照谢元景指示的位置,抽出编号“壬辛-镜-08”的竹筒卷轴。那是一封线装残录,落款处已模糊,唯余数字与一缕镜影样式的魂纹。
“梦印,协助识别。”
梦印沉声回应:“此卷部分内容曾被魂影术更改,但原印尚在。”
沈茉凌展开卷轴,视线扫过古体字——
“贞观六年,东海岸现海崖碑,上有逆转魂契九章。太宗亲征观之,夜中雷海,碑崩石裂,余有镜纹残浮,封入‘魂核初笥’。太子即位前,尝欲调阅,然为旧派所阻。是后,宫中多噬魂之异,疑镜界气息未灭。”
她心神剧震。
“魂核初笥”——据古籍记载,是太宗年间炼魂体系创立初期所遗存的“原始魂印引导装置”。若真有镜界残痕留存其中,太子的“魂骨之印”来源,便极可能与此物有关。
她正欲再翻下一页,忽觉识海猛然一震。
梦印低声喝道:“小心,魂写术干扰已临——”
与此同时,卷轴末端一行字忽然浮现,并非用笔书写,而是魂力印记凝现:
“若查此卷者,非镜印体承者,将引发警示机制。”
沈茉凌目光骤冷,将魂力压至最低,封闭逆名契。
可警示机制已悄然触发。
孤卷室之外,两道黑影倏然闪入院中,皆身着墨铠,面戴无纹面具,正是“镜影司”直属魂卫。
“锁阵开启。”其一低声道,“目标未显魂源,却有梦印波动。很可能是沈茉凌本人。”
“封闭三道魂枢——不得令者,不准出库。”
然而,他们未曾察觉,一道淡青身影已从卷室后侧的魂枢出口悄然遁走。
陆礼。
他临行前被梦印短时附身,专司外援。此刻已依魂脉图残录,前往太学堂南边“内史古窖”,尝试寻找“魂核初笥”藏所。
沈茉凌则疾步穿过侧门,翻入藏卷阁下层,将藏书阁自身的“魂息掩影阵”反向引动,混入天册房一众晨课书吏之间,暂避追查。
她在一方角落坐定,忽然心念微动。
“子康——你那边如何?”
片刻迟疑后,孟子康的意识在梦印之中浮现。
“我已进入刑部机密案库。此前太子提案所附‘镜印律草章’,其中第五款极有问题——若推行,意味着凡‘魂印混合者’,都将被视为‘契序扰乱者’,逐出印籍,流放边地。”
沈茉凌咬牙低声:“就是为我定的法。”
“也是为所有‘非镜印血脉’者设的网。”
孟子康语调平静:“你若想阻止,便必须让‘魂核初笥’出现在朝议前。”
“我明白。”
梦印忽然出声:“陆礼找到位置了。在内史古窖西侧,封于‘万卷阁’地基之下——需逆名契激发残印开锁。”
“我这就去。”沈茉凌起身,身影宛若夜行雪鹰,瞬间滑入石阶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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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东宫。
李承瑜正对着案桌,抄录一份即将于次日上呈的“魂律草本修正稿”。
雍子清步入,一身墨袍无尘,神情如常,却将手中的一枚黑铜小章轻轻置于案上。
“沈茉凌查到了‘魂核初笥’的坐标。”
太子不语,手中笔未停。
“她很可能,会将它带入三日后的‘大辩论礼’。”
太子淡笑:“很好。”
雍子清抬眼:“你不怕?”
“这场辩论,本就是为她而设。”太子落下最后一笔,“胜之,则镜印为正。败之,则天下见我慈度。”
“你不怕她揭出你的魂骨之印?”
“她不会说。”太子语气一冷,“她是逆名者——可她也是……我的旧盟。”
雍子清眉眼动了一下。
“若她出手,你如何应对?”
太子平静地将写就的卷轴收好,淡淡答道:
“若她以逆名为刃,那我,便以天命为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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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即将到来。
魂印改革大典之上,旧法与新契之争,魂塔与镜界之战,千年未有之魂印大辩论,即将在长安西苑举行。
沈茉凌望着那一方沉封数十载的“魂核初笥”,眼神笃定如刃。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