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菀踏着月色离开许府的那刻,谢晚宁正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的神识如同一尾小鱼,在经脉汇成的汪洋中自在游弋。内息是温暖的海流,托着她轻盈地穿梭于穴窍之间,那些曾经滞涩的关隘,此刻竟如退潮后的礁石,渐渐显露通路。
她清晰地感知到——曾经几次冲关都寸步难行的任脉,此刻真气如春溪破冰,虽缓慢却坚定地向前推进。每一次循环,都像是海浪轻抚沙滩,带走一粒砂砾,终塑造全新的海岸线。
待到她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谢晚宁想伸手挡住这突如其来,难以适应的阳光,却在视线被遮住的一瞬间,突然一僵。
如果没听错的话——
昨夜醉的不省人事的霍凌秋好像......正在割草喂马;
陈三毛正撑着衣摆,抬头兴奋的指挥树上的阿兰若摘野果扔下来;
十一......十一似乎依旧抱着臂沉默的隐在石壁之间,双手抱胸。
谢晚宁又一次闭起眼,凭借着五感去“看”世界。
再远处——
有山溪自高处奔下,带着力量重重撞击在岩石之上,发出阵阵脆响,仿佛就在耳畔;
林间雀鸟扑簌翅膀的震颤,绒毛抖落的轨迹似乎亲眼能见;
甚至......
三丈外沾露的松针被晨风揉碎时,瞬间溢出的那一缕苦涩清香都可以冲进鼻端。
谢晚宁有些不敢相信的动了动手指,发现真气竟如春潮般奔涌而出。
昨夜还滞涩的经脉,此刻竟似被山洪冲刷过的河道,宽阔而通畅,哪怕只是轻轻一振衣袖,竟可以感觉到有细小的气旋在掌心凝聚!
这是......她的真力?
谢晚宁看着自己的手掌,沉默片刻。
有点......
说不通。
身侧,十一见谢晚宁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沉默的站起身,走到了洞外活动活动僵硬了一夜的筋骨,接着抽出短刺,转身,抬手便刺。
他的动作实在出乎众人意料,速度又快又狠,快到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一抹黑影瞬间逼至谢晚宁面前。
霍凌秋反应最快,飞身上前,抬手便要拦;
接着是陈三毛,在原地发出了尖锐的暴鸣,那声音不亚于捉奸在床的惊讶,“啊!你们在做什么做什么!”
阿兰若僵在树上,左手还捏着个果子,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众人反应各异,谢晚宁却面色不变,手心一翻,“飞星”瞬间弹出,只是那色泽光亮,明显比之前要耀眼不少。
霍凌秋的脚步突然一停,似是想到什么,伸手拦下了奔过来的陈三毛。
“你拉我干什么?”陈三毛犹自挣扎,“你没看要打起来了吗,还不拦着他们?”
“不是打,是练。”霍凌秋瞥他一眼,“十一应该在帮恩人试炼。”
“试炼?”陈三毛咂咂嘴,此刻才发现十一的招式也的确不像是要取谢晚宁性命的,“一晚上能出什么成果,试炼什么试炼?要我说,还是早点出发,别被叶景珩那个阎王抓住才是正事......”
他突然瞪大眼睛。
面前谢晚宁只是单手持剑,轻轻一挑,竟将十一的短刺瞬间拨开老远。
眉心重重一跳,十一也有些不敢相信。
霍凌秋说得没错,多年的默契让他一眼就知道谢晚宁心中的疑惑。
少年虽寡言,却最懂她的心思,此时提起短刺,正是为了让她能够运用这股真气。
他手下力度并不算得上很轻,然而刚碰上谢晚宁的“飞星”,便觉得手臂一酸。
只是调息一夜,便能到这般境地?
十一眸光一凛,使出七分真力,那短刺瞬间带起无数霜气,竟在地面上凝出蛛网状冰痕,远远铺开去。
谢晚宁不退不惧,抬剑时,空气中似乎划出了淡青色的残影,而她足尖一点,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冰痕边缘。
十一短刺一拧,封死她所有退路,而谢晚宁却突然旋身,剑刃贴着霜气逆流而上,如春燕剪开冬雪。
“叮”一声脆响。
短刺竟被震得瞬间偏开!
十一眼中精光暴涨,双刺交错成十字向她而来。
谢晚宁却笑了。
之前还觉得那快如闪电的攻势,此刻在她眼中竟似放缓了几分,她甚至有余裕挽了个剑花,才迎着霜气最盛处一剑刺出!
“轰!”
烈风扑面,陈三毛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只见方圆几丈的落叶全部震成齑粉,而十一连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抬头。
谢晚宁的剑尖已点在他喉结前。
将短刺一收,十一淡淡的点点头,“恭喜。”
语句虽简单,眼底的笑意却透露出他此刻真诚的愉悦。
谢晚宁却望着那“飞星”有些微微的发愣。
不是因为喜悦自己这一夜的进步,而是疑惑自己这一夜的进步。
她谢晚宁虽不服输,但是也对自己有着正确的认识——
以她的内力,练到这个程度至少要三年,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轻松达到?
而且......
看着“飞星”那灿烂的光芒,谢晚宁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思索来。
她昨夜调息时便隐隐约约感知到,身体中似乎有一股不属于她的真气在游走于各个大穴之间,帮助她提前冲开关隘,不似寻常高手的真气那般霸道刚猛,明明磅礴如海,却在流转经脉时从未灼伤她半分,像江南四月的烟雨,反而醇厚温柔。
若还将其归为中毒后误打误撞的结果,谢晚宁都要笑话自己是个蠢货。
想起那日昏迷时,鼻尖隐隐约约萦绕的药香,之前以为是在做梦,而此刻,谢晚宁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那个永远温润浅笑的身影。
轻轻的叹口气后,谢晚宁突然又愣了愣。
不对啊!
许淮沅那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内力?
难道他之前都是装的?
可是......
许淮沅那苍白如纸的面容,说话时总要停顿换气的虚弱,还有那日她亲手探过的脉象......
这副病骨支离的模样没跑了。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