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这些年对姜兰君有多好，从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就能看出来。
但凡是城里新出样式的，无论是衣裳发簪还是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必定是第一时间就送到她院里。
姜临安和姜玄青更是如此，看到些什么好的东西自己剩下月例银子也要给她送过去，而这绯纸正是姜兰君的独属。
所为绯纸，则是在宣纸制造的过程中加入从花朵中提取的花汁，这样一来，制造出来的纸张就会自带一股清淡的花香味，而且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颜色与寻常纸张不一样，在阳光下会显出浅浅的粉色。
这就是绯纸的来由。
在京城，不少贵女都会专门请人定制绯纸，每个人喜好不同，这纸上的香味也就不同，姜兰君酷爱兰花，这纸上的香味便是源自于兰花的花汁。
且还是十分名贵的春兰。
明昭没有错过姜兰君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她笑道：“这屋子里酒气重，纸张上的香味闻不出，但若是在外头呢，好姐姐，你该如何解释？”
“这绯纸又并非我一人独有，说不准是谁偷了去想要栽赃我，妹妹想要凭这个定我的罪，未免太武断了吧。”姜兰君故作镇定，目光却一直盯着明昭手中的信纸。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些土匪居然能蠢到这个地步，为何要将通信的纸留下来，难道不知道会被人当做把柄吗？
殊不知，章武等人之所以将这张纸留下来，是打算日后用来勒索姜兰君的。
只是可惜，还没有等到以后，他们就等来了谢羡予。
“待我回到京城之后，这个会交到刑部亦或是大理寺，届时他们一定会查清楚的。”
“既然如此，你又跑过来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姜兰君盯着她，方才的温声细语已然褪去，换上另一副面孔。
明昭笑的弯了眼睛，一点儿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当然是为了看你提心吊胆啊，那种头顶悬着刀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姜兰君听到这话险些咬碎一口牙，“姜明昭，你也算是装够了吧，何必要说我呢，咱们半斤八两，谁也没好过谁去，就算官府拿着这张纸查到我又如何，大哥二哥还有娘依旧会保我的，更别提虞家了。”
“一张纸而已，算不得实证，你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你以为你仗着谢羡予的势就能为所欲为了，他不过是把你当个猫儿狗儿逗弄一阵子罢了，你终究还是姜家女，可你现在得罪了我，就别想再回到姜家去！”
姜兰君心中不安也不愿看着明昭过上舒坦日子。
“姜家的嫡长女永远都只有我一个，谁也别想越过我去，姜明昭，你也一样。”
对上姜兰君浮动着怨毒的眼，明昭笑了：“忘了同你说，我这次回来，不是要回姜家。”
姜兰君本就被他这番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再听明昭的话更觉得匪夷所思。
“你不想回家，这怎么可能？！”
她不信明昭的话。
姜兰君之前看过姜兰君夫妇与明昭所写的信，那信纸上的字算不得多得体，只是看得过去罢了，十几页信纸诉说了她这些年来的遭遇，食不果腹是家常便饭，遭人殴打辱骂更是日日都有。
明昭在信上叫他们爹娘，言语间是恨不得立刻就能飞回到姜家。
她不想回姜家做大小姐，这绝无可能。
明昭的否认在姜兰君看来都是嘴硬。
想通这一层，姜兰君也笑了：“你以为我会信，若你不想要回到姜家，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在信上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要爹娘还有哥哥们更加心疼你么，还装什么。”
明昭没有否认信上所写，她从小没有读过书，也不认字，那信还是他悄摸摸的攒了银钱请了在街头摆摊的一位先生写的，密密麻麻的十几页纸，诉说着她的归家之心。
前世的她怎么会想得到，从踏上回家之路的那一刻，就是她赴黄泉的开始。
“是啊，信上说的没有错，可是我后悔了，我不想回姜家了。”
明昭大大方方承认，又看她：“我发现，做姜家大小姐很没意思，我要做……”
她俯身，凑近了姜兰君些。
低语的瞬间，姜兰君本能的想要后退，可耳边传来的话音生生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不可置信的推了明昭一把，只觉得她疯了。
“我看你是魔障了，这么异想天开的事情你也说的出来！”
姜明昭真是疯了，不仅异想天开，还大逆不道！
明昭笑吟吟，眼里似乎还有光，“所以姐姐，你要好好的坐好这个嫡长女的位置，可别辜负了我的心意。”
姜兰君看着明昭，那张脸布满伤疤，先前只觉得脆弱可怜，可眼下，却令人感到瘆得慌。
“我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咱们京城再见。”
“姜明昭。”姜兰君惊疑不定的叫她的名字。
明昭回头看她，她却一言不发。
等明昭走了，她浑身仿佛有些脱力，顺着墙壁滑坐下来。
“疯了，她真是疯了！”
谢羡予得知明昭去见了姜兰君，寻来了听风。
听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讲到明昭与姜兰君说小话时犹豫了一下。
谢羡予抬眸，“她说了什么？”
好半晌，听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明朝姑娘与姜兰君说了什么，不过等明昭姑娘说完之后，他就大骂明朝姑娘疯了，还说她异想天开。”
“世子倒也不必担心明昭姑娘，姑娘还小，是个半大孩子呢，这会儿应当就是想去奚落一番，不碍事的，世子若是担心，回头说两句权当是教育了。”
听风这话大有几分袒护自家孩子的意思。
“你觉得她是专门去奚落姜兰君的？”
听风点头：“除此之外，应当还有恐吓的意思，姑娘还特意带了那张姜兰君与土匪通信。”
谢羡予了然，倒是没多说什么，打发了听风回去。
只是奚落和恐吓，怕是不见得。
小姑娘可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心思活络着呢，连带着自己的人也防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