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漫进四合院时,中院东厢房的窗户透出暖黄灯光。
刘平解开中山装的风纪扣,看着七岁的建军骑在炕上玩玻璃弹珠,塑料子弹在炕席上撞出清脆声响。
王桂香将最后一瓢水泼向院子角落,转身时瞥见丈夫沉思的侧脸,压低声音问:\"当家的,今儿早上秦淮茹找傻柱那事儿,你看出啥没有?\"
炕桌上的收音机正播着天气预报,沙沙声里夹杂着刘平的沉吟:\"搬来半个月,总算把院里门道瞧得七七八八了。\"
他伸手接住建军抛来的弹珠,在掌心摩挲,\"前院阎埠贵算盘打得精,逮着机会就想占便宜;苏青那小子最是活络,上个月还在粮店扛包,眨眼就成了轧钢厂宣传科的正式工。\"
\"中院那贾家呢?\"王桂香在炕沿坐下,纳鞋底的银针在灯下泛着光,\"我瞧着那秦淮茹,眼泪说来就来,倒比戏台上的角儿还会演。\"
\"贾家?\"刘平嗤笑一声,弹珠\"啪\"地砸在炕桌上,\"就是个无底洞。贾东旭窝囊,贾张氏刁钻,全靠秦淮茹一张巧嘴四处赊借。傻柱也是猪油蒙了心,十块钱打水漂都不带响的。\"
他想起清晨隔墙传来的对话,秦淮茹跪地时扬起的尘土仿佛还在眼前,\"往后只怕傻柱的工资都得填进这个窟窿。\"
建军突然蹦到父母中间,塑料玩具枪抵住刘平胸口:\"爸!我也要当解放军打坏蛋!\"刘平笑着刮了下儿子鼻头,眼底却没笑意:\"院里真正难缠的,是后院那两户。刘海中表面是个正经一大爷,实则官迷心窍,连打儿子都怕坏了名声,得罪了此人,他能不择手段的给你找麻烦;许大茂更不是省油的灯,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
王桂香眉头越皱越紧:\"那咱们跟谁家交好?总不能在这院里当睁眼瞎。\"
\"再等等。\"刘平起身推开窗,月光淌进屋内,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你没瞧见三大爷阎埠贵,上次分公共区域柴火,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还有刘海中,开个全院大会都能演成闹剧。我还听说刘海中收了贾东旭为徒弟,要是一般人可不会找个跟劳改犯关系亲密的人做徒弟,这名声还要不要?这些人表面正常,但心里都揣着小九九。\"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苏青住的前院东厢房,\"不过苏青倒是个例外。能从临时工转正,还悄无声息帮刘家平息了家暴风波,这人手段不简单。\"
\"你的意思是......\"
\"我打听过了,他在宣传科干得风生水起,连杨厂长都高看一眼。\"刘平摸出烟盒,火柴擦燃的瞬间照亮他眼中的算计,\"交好这种人,往后在厂里办事也能方便些。\"
王桂香立刻来了精神,银针在鞋底穿梭得更快:\"那明儿我蒸点豆包,带着建军去串串门?\"
\"不急,一步一步来。\"刘平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月光里盘旋,\"咱们先摸清他的脾气秉性。听说他常帮街坊写家书、填申请表,找机会让建军去请教功课,慢慢熟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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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苏青肩背着布包踏进院门,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刚走到前院,就见一对陌生男女带着孩子站在自家门前。男人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别着轧钢厂的工作牌,女人手中竹篮飘出豆包的香气,小男孩攥着作业本,眼神怯生生的。
\"这位同志留步!\"刘平快步上前,脸上堆满笑容,同时抬手示意王桂香和建军跟上,\"我是新搬来中院东厢房的刘平,在轧钢厂后勤科当副科长。早就听闻您的大名,前些日忙着工作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今日总算有缘得见!\"
苏青挑眉,目光扫过工牌上面的职务信息,心中暗自思量这突然的拜访。他早就知道中院新搬来的住户不简单,要知道现在住房紧张,现在每人平均面积都不到5平,未来几年直接缩减不到3平,好房子没有一定的能耐可轮不上。
而且这户人家搬来半个月,低调得不行,苏青还以为这人是技术宅,能做副科长,还能分到好房,就不是个简单的。
还未等他开口,刘平已经侧身将躲在身后的建军拉到身前:\"这是犬子建军,今年七岁了,刚上小学。孩子说在算术上犯了难,听说您学问好,特意厚着脸皮来请教。\"
王桂香适时地掀开竹篮上的布巾,热气瞬间升腾而起:\"苏兄弟别嫌弃,自家蒸的豆包,给您尝尝鲜。\"她说话间,将竹篮轻轻往苏青怀里送,脸上的笑意温柔又亲切。
苏青后退半步,抬手挡住竹篮,温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教孩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蹲下身子,朝建军露出和善的笑容,接过孩子手中的作业本,\"来,叔叔教你个巧法子。\"指尖划过歪歪扭扭的字迹,余光瞥见刘平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明白了几分。
刘平见状,顺势掏出烟盒:\"苏兄弟好本事。\"他抽出两支烟,一支递向苏青,自己叼上一支,\"我在后勤科管物资,常为写材料犯难。听说您在宣传科撰写先进事迹,改天一定得跟您取取经。\"
苏青接过烟别在耳后,直起身子笑道:\"刘科长客气了。不过是耍耍笔杆子,哪比得上您管着全厂物资,实打实的实权派。\"这话让刘平眼睛一亮,两人相视一笑,客套的寒暄中,一场不动声色的试探悄然展开。
当晚,刘平家的油灯又亮了许久。王桂香一边给建军掖被角,一边压低声音:\"这苏青看着挺上道,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跟咱们交底?\"
\"急什么?\"刘平翻开从厂里带回的报表,钢笔尖在\"物资损耗\"一栏重重顿了顿,\"四合院就是个小江湖,咱这院子以前是王爷府邸,目前大院就住了二十多户人家,咱们要想站稳脚跟,就得像苏青那样——既有能办事的本事,又得藏得住心思。\"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院落,仿佛已经看透那些明暗交织的角落,\"明天你去菜市场,碰见秦淮茹就装作顺路,探探贾家的底。记住,话别说满,听得多才能看得清。\"
王桂香点点头,吹熄油灯前又问:\"那傻柱和许大茂......\"
\"傻柱重情重义却没脑子咱们可以交好,许大茂见风使舵不可深交,而且还聪明,深交指不定哪天就背后捅咱们一刀。\"黑暗中传来刘平沉稳的声音,\"咱们就看着苏青,等摸透了他的路子,再盘算下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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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初次见面后,刘建军便常揣着作业本候在苏青门前。起初只是算术题,后来连语文的造句、生字听写都一股脑带来。
苏青也不推辞,总在傍晚时分,搬个小马扎坐在院里,借着天光给孩子讲解。
王桂香时常端来一碗糖水蛋,或是新蒸的发糕,嘴上说着\"给老师润润喉\",实则将这份人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刘平更是逮着机会就往苏青手里塞烟,三句话不离\"宣传科的笔杆子就是厉害\",一来二去,两家人渐渐熟络起来。
不怪人家能当干部,首先这人情世故就值得苏青学习,刘平的八面玲珑跟以后的许大茂可不一样,人家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你明知道他跟你拉关系,确实没办法拒绝。
轧钢厂的工作于苏青而言越发得心应手。排版报时,他总爱在边角画上俏皮的漫画,引得工友们驻足,写广播稿时,也会穿插些顺口溜,把枯燥的生产任务编成朗朗上口的段子。
杨厂长路过宣传栏都要驻足称赞,后勤科的刘平更是看在眼里,每次见了他都要拍着肩膀说:\"苏兄弟,哪天您得教教我写材料的门道!\"
日子就在这平淡与琐碎中一天天溜走。直到某个清晨,苏青刷牙时,远远瞧见秦淮茹攥着粮袋从傻柱屋里出来,神情既憔悴又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他心里\"咯噔\"一下——最近他也听到院里一些风言风语,都说傻柱的工资快被贾家掏空了。苏青以为是开玩笑,现在才发现这是事实,难道傻柱依然逃不过被贾家吸血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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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收工后,苏青特意绕到傻柱家。推开门时,屋内弥漫着一股酸涩的霉味,傻柱就着如豆的煤油灯啃着硬邦邦的窝头,见他进来,慌忙把窝头藏到身后:\"苏哥您怎么来了,快坐!\"
\"别藏了,我又不是来抢你口粮的。\"苏青踢开脚边横七竖八的空粮袋,拉过板凳坐下。
这些袋子有的沾着草屑,有的还残留着玉米面的碎屑,无声诉说着贾家的窘境。他目光扫过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声音低沉:\"听说你不光借粮,还借钱给贾家了?\"
傻柱突然起身掀开炕头的破棉被,露出下面蜷缩着的小半袋粗粮:\"苏哥您看,这是我从食堂省下的,还有这些......\"他翻开铁盒,里面零零散散的毛票加起来不到五十块钱,\"秦姐昨儿还带着棒梗来,那孩子瘦得脱了相,眼睛凹进去,说话都没气儿。\"
苏青沉默地看着墙角发霉的窝窝头,那是傻柱自己的口粮。
窗外传来棒梗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钝刀一下下割着耳膜。他想起上次在菜市场撞见秦淮茹,女人攥着两角钱,在白菜摊前等着人收摊,最后买边角菜叶。
\"现在黑市的粮价涨到天上去了。\"傻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绝望,\"贾东旭那点工资,交了房租水电,再买他自己的核定粮,剩下的钱全部要到黑市买粮,但是根本不够他们一家吃的。这都是没有城镇户口闹的。您知道吗?上次我去他们家,棒梗饿得直啃木头......\"
苏青的手死死攥住板凳边缘。
作为穿越者,他比谁都清楚城镇粮本制度下农村户口的艰难。没有粮本,就意味着全家的口粮都要靠高价从黑市购买,而贾东旭那三十七块五的工资,在疯涨的物价面前,只能泛起一点水花。
\"我明白的,也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傻柱突然哽咽,用袖口狠狠擦了把脸,\"可我能咋办?秦姐都给我跪下了,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饿死?\"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钞票,\"钱还能赚!就当我少吃几顿肉,可他们能活下来!\"
苏青站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他想劝说傻柱停止,但是又说不出理由。
他想起白天在厂里,刘平曾半开玩笑地说\"傻柱迟早被贾家吸干\",听到时候,他觉得傻柱就是个傻子,冤大头,被算计了也很正常,但是听了他的想法,才知道他不傻,只是古道热肠,但是此刻他却觉得刘平的话是如此的刺耳。
\"下次......\"苏青顿了顿,声音沙哑,\"借钱的时候,让他们写个借条吧。以后生活好了,让他们把欠的还给你。\"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无力。在生死面前,一张借条又能算得了什么?
离开傻柱家时,苏青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远处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他知道,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善意是珍贵的,却也是危险的。傻柱的仗义,贾家的困境,如同两条绞索,正在慢慢交织。
原来这个时候,就是电视剧里,傻柱被贾家吸血的开始。不过贾家活不起是真的,算计也是真的,不然只要把贾张氏送回农村,也能活,是老寡妇舍不得城里不干活的好日子。
他没跟傻柱说这个,因为就算贾张氏回农村,秦淮茹还是会找傻柱,因为人的欲望不会停止,吃饱了想吃好,吃好了想存钱给儿子上学,结婚,依然是个无底洞。傻柱还是要为他的善意被贾家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