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部的红头文件飞到轧钢厂时，苏青正在文艺科办公室给演员们讲话剧。
文件袋上\"绝密急件\"的红章还透着油墨香，标题《关于火速筹拍工业炼钢科教片〈熔炉〉的通知》下，赫然列着人员任命：苏青任总导演，京电影制片厂全力协助，水华同志任执行副导演。
\"得，这下摸不成鱼了。\"苏青揉了揉眉心，把文件递给杨厂长。窗外传来京影厂派来的卡车鸣笛声，装着摄影器材的木箱正往仓库运。
次日一早，苏青揣着介绍信来到京影厂。
汪厂长穿着卡其布工作服，叼着烟斗在办公楼前等他，远远就笑道：\"苏大导演来了！上次《长江大桥》刚得了部里的表扬，这回《熔炉》可是要火遍全国的节奏啊！\"
\"汪厂长您可别寒碜我，\"苏青握着他的手直晃，\"上次拍大桥是沾了国家工程的光，这回炼钢可是实打实的技术活儿，弄砸了我得去卢沟桥搬砖。\"
两人熟络地走进会议室，墙上挂着《熔炉》的筹备进度表，\"苏联进口胶片\"那一栏用红笔圈了又圈。
汪厂长敲了敲桌子：\"文化部里下了死命令，胶片管够，但要少花钱多办事。水华也在厂里，正跟技术科掰扯灯光呢。\"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抱着剧本走进来，正是水华。
他在《白毛女》中担任副导演，白毛女太有名了，难怪国家会找他来辅助苏青，这是看他苏青太年轻，怕搞砸了，找个经验丰富的导演给他保驾护航。
此刻见了苏青，先伸出手：\"苏科长久仰，《长江大桥》的航拍镜头堪称一绝，尤其是桥墩浇筑那段的光影处理……\"
\"水华老师您客气了，\"苏青打断他的恭维。水华的资历和技术毋庸置疑，但科教片不同于故事片，容不得半点艺术化加工，\"我正愁没什么经验，您拍《白毛女》的事儿王兵导演都跟我说了好多次，这大部分的镜头还得靠您来拍。\"
汪厂长在一旁打圆场：\"得得得，你俩就别互相吹捧了。水华，把部里批的苏联胶片单子给苏青看看——总共三百米，全是高感光的伊斯克罗，拍炉内钢花最清楚。\"
水华递过单子，语气严谨：\"苏导，我看了您的分镜脚本，土炉构建章节需要多组仰拍镜头，凸显劳动人民的创造力。但炉内高温可能会影响胶片稳定性，我建议……\"
\"水华老师说的是，\"苏青立刻接话，他就怕文艺导演把科教片拍成诗朗诵，\"我的想法是，所有技术镜头必须三机同拍：一台拍全景流程，一台跟拍老黄的手部操作，还有一台特写原料配比。至于艺术化处理……\"他指了指本子上严禁抒情蒙太奇的批注，\"咱就当这是本炼钢操作手册来拍。\"
水华推了推眼镜，仔细翻看脚本，当看到错误案例警示章节中用红笔标注的敞口炉氧化演示时，突然抬头：\"这个好！用对比镜头展现正确与错误方法，比干巴巴讲原理强百倍。苏导这思路，跟苏联科教片的问题解决式结构不谋而合。\"
汪厂长见两人思路对路，松了口气：\"行，那就这么定了！水华负责技术实现，苏青把控内容方向，我给你们当后勤部长。器材科那边说，卢沟桥公社的土高炉模型已经送来，就在摄影棚里支着，咱现在就去看看？\"
摄影棚里，老黄正蹲在土高炉模型前抹耐火泥，见了苏青就喊：\"苏科长，这模型比咱在河滩上砌的还规整！就是这风箱……\"
\"风箱按比例缩小了，\"水华走过去调试灯光，\"待会儿拍投料镜头时，要让阳光从炉口斜射进去，突出碎铁融化的质感。\"
苏青没说话，心道，就知道到会来一出艺术升华的戏，他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模型内壁的耐火土——触感和卢沟桥公社的真炉一模一样。他想起上辈子看过的老照片里，无数土高炉在田野里燃起，却因技术错误炼出废铁，心里不由得一紧。
\"水华老师，\"苏青站起身，语气郑重，\"这片子不是拍给领导看的，是拍给全国老百姓看的。每个细节都得经得起推敲，不能有半分含糊。\"
水华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和执着，思虑片刻地点头：\"明白了。我会让冲印车间每卷胶片都做三次密度测试，保证炉内钢花的每一个火星都能清楚呈现。还有这风箱你也按照你设计的风箱来，无论大小还是参数，我以后不再做出改动。\"
汪厂长故意没看到微妙情况，在一旁哈哈大笑打圆场：\"好！有你俩这股较真劲儿，这部《熔炉》保管能成！我已经跟发行科打过招呼了，片子一出，先给全国城市发十个拷贝，放映队到各个公社轮着放，直到老百姓把炼钢法刻进脑子里！\"
苏青看着忙碌的摄制组，看着水华专注调试镜头的背影，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不知道这部片子能改变多少土高炉的命运，但至少，他把自己知道的，能做的，都塞进了这三百米的苏联胶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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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卢沟桥公社的河滩地成了临时片场，土高炉模型被刷上耐火泥，在阳光里泛着湿润的光。
\"各部门注意，\"水华举起场记板，\"《熔炉》第一场，土炉构建，预备——开拍！\"
场记板落下的声音在摄影棚里回响，苏青站在监视器前，看着老黄头粗糙的手将耐火土抹在炉壁上，突然觉得，这一炉炉即将在全国燃起的炉火，或许真能炼出个不一样的未来。而他这个穿越者，能做的，就是让这炉火燃得更旺，更准，更实在。
水华扛着苏联进口的摄影机，趴在梯子上调整仰拍角度，镜头对准老黄头往炉芯里铺碎煤的手，汗珠从他鼻尖滴在取景器上。
\"停！\"水华跳下来，指着监视器，\"老黄师傅，您铺煤的手势得慢半拍，让观众看清蜂窝状结构。\"他转头对苏青说，\"炉芯透气性是关键，得用特写镜头展现煤块之间的空隙。\"
苏青蹲在炉前，用粉笔在地上画出截面图：\"老赵，让社员们看看，这煤层得像咱家用的煤球一样，中间留透气孔。\"赵德柱带着几个壮劳力围过来，手里拿着笔记本，煤灰蹭得满脸都是。
许富贵举着测光表在炉边转悠，儿子许大茂扛着反光板跟在后面，嘴里直嘟囔：\"爸，这破板子真沉！\"
\"沉？沉就对了。\"许富贵头也不回，\"当年在长影厂我扛着摄影机爬过雪山！苏科长，炉口火光强度600烛光，胶片得用t2.8光圈，没问题。\"
苏青点点头，看向正在调试风箱的水华：\"水华老师，拍鼓风镜头时，得让风箱拉杆上的红布条入画，增加点生活气息。\"
\"懂。\"水华调整着跟焦环，\"这红布条是老黄师傅系的，得让观众看见劳动者的心思。\"他突然直起身子，\"等等，炉口火焰颜色不对！老黄师傅，是不是碎煤掺多了？\"
老黄头赶紧扒开炉口看了看：\"哎呦！光顾着摆造型了，煤比咱在河滩上炼的时候多放了两锹！\"
苏青立刻摆手：\"停拍！把煤掏出来重新铺！老赵，记着这个错误案例——原料配比失衡，火焰会从蓝转红，钢水容易氧化。\"
赵德柱连忙在本子上写：煤多=火色红=钢水坏。旁边的社员们也跟着点头，有人小声嘀咕：\"乖乖，跟咱种地一样，多施肥也不行。\"
拍摄到\"钢水出炉\"段落时，许大茂举着反光板不小心晃了水华的镜头。\"小兔崽子！\"许富贵上去就是一巴掌，\"反光板要跟着阳光走，没看炉口的高光点在往右移吗？\"
苏青赶紧拉开父子俩：\"富贵叔，大茂第一次跟组，多教教就会了。\"他转头对许大茂说，\"看见炉口那团最亮的火光没？反光板就对着它，像给炉子打手电。\"
许大茂揉着脑袋，不服气地嘟囔：\"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但眼神却盯着苏青的手势，慢慢调整反光板角度，炉口的钢花在镜头里果然亮了起来。
水华看着监视器里跳动的铁水，突然放下机器：\"苏导，这炉内的光影变化太绝了！\"
\"那是，\"老黄头擦着汗笑，“咱这钢水里有苏科长算的石灰石比例，杂质少，火色自然透亮。\"
傍晚收工时，赵德柱抱着一摞笔记本过来：\"苏科长，水华导演，俺们把您说的三不准都记下了：不准砸铁锅、不准瞎配比、不准敞口炉。\"
苏青翻看着笔记本，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土高炉示意图，旁边写着：风箱拉28下\/分。他想起上辈子那些砸锅炼钢的老照片，心里一热：\"老赵，把本子发给社员，让大家互相检查，以后谁要是看见有人瞎炼钢，就拿这本子去说理。\"
水华在一旁架起三脚架，准备拍日落时分的炉群全景。许大茂突然指着远处喊：\"爸！苏哥！你们看！\"
众人回头，只见夕阳下的河滩上，社员们自发用泥土堆起了十几个小高炉模型，孩子们围着模型跑来跑去，模仿着大人拉风机的动作。赵德柱的小儿子举着根树枝当钢钎，嘴里喊着：\"出钢喽——\"
苏青看着这场景，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水华默默按下了快门，胶片在暗盒里沙沙转动，记录下这土炉与夕阳交织的画面。
\"水华老师，\"苏青低声说，\"最后一个镜头，就拍孩子们玩土炉吧。\"
水华点点头，调整着焦距：\"好。让未来的建设者，看看他们的父辈是怎么起家的。\"
许富贵在一旁装胶片，突然感慨：\"我爹是闯关东的铁匠，我在长影厂拍过钢铁，我儿子现在扛着机器拍炼钢……嘿，咱爷仨跟钢铁杠上了。\"
许大茂撇撇嘴：\"要不是苏哥给我申请补贴，我才不扛这破板子呢。\"但眼睛却盯着取景器里的孩子，嘴角偷偷上扬。
夜色渐浓时，摄影棚里的土高炉模型还亮着灯。苏青和水华蹲在监视器前回看当天的素材，铁水在屏幕上跳跃，老黄头的手在炉前忙碌，赵德柱的笔记本特写清晰可见。
\"苏导，\"水华递过一支烟，\"我算明白部里为啥让你当总导演了。这片子里的每一个火星子，都带着过日子的实在劲儿。老百姓看了啥都明白了。\"
\"水华老师，\"苏青接过烟站起身，\"咱加个夜班，把错误案例的动画分镜画出来，明天让社员们看看，瞎炼钢是啥后果。\"
水华看着他眼里的光，也站了起来：\"好！我去拿速写本。\"
（拍摄过程就这样过了，太难写了，各位给点支持吧，书写的快，推荐也没跟上，评论区更是没几个评论，打个好分，给个好评，给点支持动力。我好努力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