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后海老码头的夜风裹着潮腥味钻进领口时，顾疏桐正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以131开头的陌生号码。
来电显示是凌晨两点十七分，像一道刺眼的光，让她刚合上的眼皮又被灼得睁开。
“接。”裴砚舟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他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在半梦半醒间摸到她冰凉且颤抖的指尖，直接把她往怀里拉了拉，“开免提。”
顾疏桐喉结动了动，按下了接听键。
“顾小姐睡得挺早啊。”电流杂音中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刻意压低的笑意，“我在老地方等你，把裴导演也带来——别让我等出第二根白头发。”
“嘟”的挂断声在寂静的酒店套房里格外刺耳。
顾疏桐翻身坐起，“啪”地打开了床头灯。
在暖黄色的光晕里，裴砚舟正撑着下巴看着她，睡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滑到了锁骨处，眼角还带着没揉开的睡意。
“老地方？”她捏着手机的指节都泛白了，“是仓库吗？”
“应该是。”裴砚舟拿起茶几上的保温杯递给她，看着她灌了半杯温水后才继续说道，“赵天成这条线断得太干净了，老周被押走前说的‘有些人警察抓不到’，指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他屈指敲了敲床头柜上摊开的文件——正是昨天从仓库里抢出来的账本，“陈总，赵天成的境外资金中转人，就是三年前在庆功宴上给你递酒的那个人。”
顾疏桐突然想起了三天前庆功宴的场景。
水晶灯把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穿着墨绿高定礼服的她被围在中央。
当那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端着香槟挤进来时，她甚至闻到了他袖扣上的檀香味。
“顾影后这双眼睛，比《红妆》里的林曼殊还勾人。”他笑着递上酒杯，她出于礼貌碰了碰杯沿，但喝到第三口时就借口去洗手间了——直觉告诉她，那杯酒里的气泡比普通香槟少了两成。
“所以他当时就在布局了？”她把手机扔到裴砚舟怀里，“何敏说过，这种老狐狸不会轻易露面，除非……”
“除非他手里还有我们想要的东西。”裴砚舟接住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我让技术部定位了这个号码，显示在老码头仓库附近——他在逼我们入局。”
套间的门被敲响时，何敏抱着平板站在门口，黑眼圈比她涂的姨妈红唇膏还要明显。
“刚查到陈总最近调动了三辆商务车，司机都有案底。”她把平板转向顾疏桐，监控截图里，三辆黑色GL8正朝着老码头的方向开去，“警方说半小时能到，但是……”
“但是仓库离主路有两公里的泥地，警车开不进去。”裴砚舟替她说完，随手抓了件外套扔给顾疏桐，“我们先去，你在路口等支援，随时保持通话。”
顾疏桐套上外套时，裴砚舟已经蹲在她脚边系鞋带了。
他把黑色马丁靴的鞋带系成了复杂的蝴蝶结，这双鞋是她上周在巴黎买手店硬塞给他的——“导演穿这双追人肯定快”。
此刻他抬起头，发梢扫过她的小腿，语气却异常认真：“等会儿我引开守卫，你贴着右侧墙走，注意脚下的碎玻璃。”
“裴导什么时候成后勤部长了？”顾疏桐弯腰捏住他的后颈，指腹蹭过他后颈那颗小痣——大学时他总说那是被她气出来的“怒痣”，“该我提醒你，别像上次拍爆破戏那样，为了拍慢镜头差点被碎片砸到。”
裴砚舟握住她的手吻了吻，起身时把微型对讲机塞进她耳后：“三，二，一，出发。”
废弃仓库的铁皮门在夜风中哐当作响，霉味和铁锈味钻进鼻腔。
顾疏桐贴着右侧砖墙慢慢挪动，耳麦里传来裴砚舟的轻咳声——他已经绕到左侧去了。
“嗒。”
脚步声从头顶传来。
顾疏桐抬头，看见二楼栏杆后面露出半只皮鞋——是深棕色系带款式的，和庆功宴上那个男人穿的一模一样。
“顾小姐来得比我预期的要早。”男声从上方飘下来，接着是金属楼梯的吱呀声，“我还以为你会带半个警队来呢。”
顾疏桐转身，正好撞上了那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
他左眉骨有道旧疤，从眉峰斜到颧骨，此刻正笑着，手里的打火机咔嗒咔嗒地开合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立言，是赵天成的老朋友。”
“老朋友？”顾疏桐冷笑一声，“老周被押走时说的‘有些人抓不到’，说的就是你吧？”
陈立言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仓库里那张被红笔圈过的合影。
“顾小姐应该猜到了，赵天成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我这儿还有备份。”他晃了晃照片，“但我今天来，不是谈这些的。”
“那谈什么？”裴砚舟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他斜靠在锈迹斑斑的货架上，手里转着从地上捡来的螺丝帽，“谈你藏在第三仓库的U盘？”
陈立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顾疏桐趁机扫了一眼他微微颤抖的指尖——这是说谎的人被戳穿时的典型动作。
“真聪明。”陈立言突然笑了，“既然你们都查到了，不如做个交易：帮我拿到U盘，我就把赵天成所有境外账户的信息给你们。”
“凭什么相信你？”何敏的声音从耳麦里插了进来，“你这种人，信用比娱乐圈塌房顶流的粉丝还少。”
陈立言的目光扫过顾疏桐耳后闪着红光的对讲机，笑容更盛了：“就凭……这是你们彻底解决麻烦的唯一机会。”他指了指仓库角落里堆着的木箱，“U盘在最里面的保险箱里，密码是——当然，我建议你们动作快点。”
裴砚舟向顾疏桐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朝木箱逼近。
顾疏桐掀开最上面的油布时，裴砚舟的手已经按在了保险箱的密码盘上。
“？”他转头看着陈立言，“这么简单？”
“赵天成这个人，总觉得越简单的密码越安全。”陈立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分钟，警方的支援车就该到泥地了——”
“咔嗒”一声。
保险箱打开的瞬间，顾疏桐的指尖触到了那个温热的U盘。
她刚要抽手，裴砚舟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扑。
两人滚进草堆里的同时，头顶传来“砰”的一声——陈立言手里的枪冒出了火光。
“早说过别信老狐狸！”何敏的尖叫声从耳麦里炸响，“警方还有一分钟就到！”
顾疏桐翻身时摸到一块碎砖，扬手砸向陈立言持枪的手腕。
“当啷”一声，枪掉在了地上。
裴砚舟趁机扑过去压住他，却在碰到对方肩膀时皱起了眉头——陈立言的西装下面，竟然绑着一圈银色导线。
“炸弹！”他大吼一声，拽着顾疏桐往门外跑去。
警笛声在这时划破了夜色。
陈立言看着冲进来的特警，突然笑出了声：“顾小姐，你以为拿到U盘就赢了？”他的声音被警棍击打的闷哼声截断，“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顾疏桐在他被押上警车前弯下腰，盯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陈立言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一丝气息吐在她耳边：“你爸爸……顾明远的日记……”
顾疏桐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转身想再问，警车已经鸣笛开走了。
裴砚舟的手覆上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外套传了过来：“怎么了？”
“他说……我爸爸的日记。”顾疏桐的声音颤抖着，“我爸爸去世时，日记本明明已经烧了……”
裴砚舟的手指在她后颈轻轻揉了揉，目光扫过她手里的U盘。
远处，何敏举着平板跑了过来，屏幕上是警方刚传过来的监控画面——陈立言的手机里，有一条未发送的短信草稿：“目标已取U盘，启动b计划。”
顾疏桐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为“境外”。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裴砚舟的手从她后颈滑到腰间，把她往怀里拉了拉。
仓库的废墟里，未燃尽的火苗在碎砖上跳跃着，像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那个境外号码的来电提示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响得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