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空间中的时间破碎、重构、倒转,但对现实而言,那只是一瞬间——甚至连风都未曾惊动。
林恩悄然穿过镜面,回到熟悉的世界。
他站在教研楼顶的楼梯间,呼出一口气,将长杖与耳骨夹重新收回,抬手拂过衣角,清理掉战斗时沾染的些许灰烬与能量痕迹。指节微曲,又缓缓松开,眉眼重新挂上温和无害的神情。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仍是三点五十三分。
脚步声落地无声,他一步步踏回教学楼三层,推开教研室的门,仿佛只是刚刚下楼接了杯咖啡回来。
屋内的同事正围着大屏幕讨论一个跨专业的合作项目图纸,草图和流程图贴满了白板,文案上写着“跨院联合·声音与形态的交错”字样。
“林老师你回来啦。”助理老师笑着招呼。
林恩点了点头,将桌上的那一叠作业卷子重新拉过来,翻开一页,红笔划出精准的一道评分曲线。
“刚刚那个声像模拟效果我觉得还可以再拉一点频谱包络。”旁边的男同事说着,拿出图表给他看,“你觉得呢?”
林恩偏头扫了一眼,语气轻松:“左边频率峰值和人声重叠太密了,主奏会被压掉。我建议反向处理试试看。”
“哦——果然还是你看的最准。”对方一边点头,一边迅速记下来。
他没有显出一丝异样。
没有人知道他刚刚才在另一个空间里与智慧一同,斩断了千百个从混乱中孕育出的“时断体”,更没有人知道,为了那裂缝,他燃烧了一小段生命。
而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年轻教授。
穿着合身的长衣,翻着学生的作业,和同事讨论项目。
温和、有条理、甚至有点——太安静。
没人知道他在提笔打分时,思绪有一瞬是飘的。
那一瞬,他看见的,不是作业评分表,而是那个坐在美院教室里的男孩,认真地在数位板上画图,小心翼翼地拉线、上色、确认阴影,动作带着年轻人的专注。
林恩的笔微微顿住,又缓缓继续批注下去。
窗外阳光穿过玻璃洒在他肩上,他只抬眼看了一下,嘴角轻轻勾起,继续写下“b+,和声处理有提升”几个字。
一切如常,岁月静好。
可他知道,那个“混乱”仍在梦里蠕动。
他必须把一切继续维持下去——至少,在邱白的日常里,他要像一个真正的普通人老师、爱人那样,活得稳妥又温暖。
风轻轻吹动窗帘。
林恩轻轻合上批改完的作业本,对自己低声说了一句:
“……再撑一会儿吧。”
教学楼的钟声缓缓敲响,夕阳穿过画室高窗,落在数位板上,把邱白低垂的睫毛染上一层柔光。课快结束的时候,他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熟悉的名字弹在锁屏上:
林恩:
(明天周六,我这边都忙完了。)
(今晚有空吗?能不能……陪陪我。)
是他一贯温柔的语气,结尾带着一点隐晦的撒娇意味。像是在某个安静角落里,一只漂亮的大猫低低地蹭过来,在你小腿边打个滚,然后抬头看你。
邱白心里一紧,又不自觉柔软。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几秒,却没有立刻回复。手指在屏幕上迟疑了一瞬,还是飞快地打下了回信:
邱白:
(不好意思啊先生,今天可能陪不了你了。)
(最近妈妈身体有些不太好,我想今晚回去照顾她。)
(明晚可以吗?)
(明晚我一定来。)
林恩的回复几乎是秒回的。
林恩:
(等你。)
那两个字很短,却温柔地压住了他心底那点歉意。邱白看着那条消息,轻轻地咬了咬唇角,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也像是对林恩低声说了一句:
“我明天一定来。”
教室门被推开,同学们陆续离开。邱白收拾好东西,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窗外。阳光落下,风将窗帘轻轻掀起一下。那一瞬,他仿佛又听见林恩在耳边说“陪陪我”的语气,低沉,带点撒娇,也带点——寂寞。
他的手轻轻攥紧了一下手机,背包挂在肩上,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出教室。画下了今天的最后一笔,但故事,却还在悄悄酝酿着新的章节。
——————
夜晚的公寓一如既往安静,雪球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窗外的风轻轻摇着帘子,发出些微响动。林恩走进浴室时,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花洒的水哗啦啦地洒落在他身上,热水从发顶滑过肩胛,沿着紧实的肌肉线条一路流淌。他将手撑在瓷白色的墙砖上,低垂着头,让额前的湿发遮住眉眼。
水汽缭绕中,那副被汗水与战斗打磨过的身体愈发清晰——肩膀宽阔,背部笔直,肌肉线条柔韧而利落。可这并不是一具完美无瑕的躯体——背上有一道还未褪色的新疤,像是被尖锐的某种东西撕裂般,从左肩斜至腰侧;胸口上也有几道旧伤痕,纵横交错,有的浅,有的深,仿佛某些战斗不愿轻易从他身上离开。
热水并没有冲淡疼痛,反而让他感觉更清醒。
林恩闭着眼,眉头紧蹙,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止是身体上的痛,还有心里的。他不是没想过告诉邱白——告诉他混乱在苏醒、告诉他他这些天为何深夜惊醒,肩膀流血、头痛欲裂。但他不敢。
他只想让邱白过的更安稳,在阳光下画画,在饭桌上笑,不被卷入这场失控的秩序。
水还在冲,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喃喃低语了一句:
“我真的……好想你。”
像是怕那句心声被水声冲走,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邱白……”
水声里,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向镜子倒影中的自己。那个人眼神疲惫,却倔强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还得撑下去。
浴室的灯光映在他半湿的睫毛上,仿佛把那点脆弱藏得更深。他关掉花洒,拿毛巾擦干身体,一道道疤痕在灯下若隐若现。他像往常一样,把所有的伤痕藏进衣物中,像是把秘密重新锁回心底。
穿上睡衣后,他走回厨房,随意热了一杯牛奶。沙发上的雪球睁眼喵了一声,他走过去抱起猫,轻声道:
“今天就我们两个,邱先生他……要照顾妈妈。”
雪球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林恩轻笑了一声,把脸埋进猫软绵绵的毛里,像是从那一点温暖里,汲取着下一次出发的勇气。
夜,很静。
他没有说出口的思念,也在这一刻,慢慢地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