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林若初以为自己已经淹死了，出现在眼前的是极乐世界。
因为这奇景实在过于离奇，过去十八年她从未见过，要说书中记载，与之符合的，她搜肠刮肚，也只有所谓的“蓬莱仙境”能对应一二。
她率先看到的是一棵枝干足有数十人和抱那么粗的参天大树，幽绿色的树冠透着点点星光，成弯月状将整片天空环抱于其中。
天很小，地也很小，一目便能看到尽头，脚下所踏的是一片覆盖了青草的土地，方方正正约有一亩，周边皆被望不到尽头的清水覆盖，像是湖中的一叶扁舟。
在那参天古树下，草地的正中央，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茅草屋，草屋旁有一些犁得乱七八糟的耕地，而在草屋和耕地中间，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看着年龄与她相仿，约莫十七八岁，圆眼睛圆脸蛋，一头齐肩的短发，浑身透着怪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刑犯、疑难病症、出家修行之人，林若初从未见过有人将头发剪得这样短。
更不用说她身上那套袖不遮肘的衣着裤装，看着有几分妖怪模样。
这妖怪此刻双眼圆睁，眼中惊讶不比她少分毫，呆呆地与她对望，半晌，吐出一句“我靠。”
林若初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细细回忆，是白天在陈瑜画口中听到过。
而后她又觉得这声音也很耳熟，仔细去听，还有几分惹人生厌。
她双眼微眯，便听对方又说了句：“土着女，你还真的进来了。”
林若初冲上去就揪住了她的衣领：“是你，女鬼？”
女鬼头发都吓得飞起来了，赶忙握住她的手腕：“我好心救你，你不要恩将仇报！”
林若初蹙眉：“你好心救我？要不是你我会落到这般田地？”
女鬼是见过她杀人的模样的，知道她现在离疯子只有一步之遥，冒着冷汗开口安抚：“我被人绑过来，我也没办法，谁知道会这样，罪魁祸首肯定、肯定是你表姐呀！咱们两个都是受害者，咱们不能内讧，要一直对付那个可恶的恶毒女配。”
林若初深吸了口气，松开了她。
她并没有真的想揍人，看到这个自己恨了三年的女鬼样貌不过是少女模样，心中的怨还有，狠倒是没有狠到想要杀人了。
她说得对。
按陈瑜画所说，她们这些鬼或许不是自愿前来夺舍的。
最后操纵一切的才是最为可恨的。
“好，你救了我，我不揍你。”林若初道，随即四处张望：“这是哪里？你的法术变出来的？”
女鬼道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趁她环顾四周时，偷偷对她的暴躁翻了个白眼，在她看回来时，又立刻正经回答：“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空间呀。”
空间。
林若初微微瞪大双眼。
原来女鬼所谓的空间竟然是这种仿若洞天福地、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她还还以为是个能供一人藏身的暗道或者密室。
林若初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浑身湿漉漉的，身上中箭的伤痕也在，她并非像话本描述的神游太虚的仙人一样，是进入了梦境。
而是整个身体都被带入了这空间中。
林若初谨慎地看向女鬼：“这是你的妖术？”
女鬼“呸”一声：“你才妖术，骂谁妖怪，系统带的，我一看你都快淹死了，赶紧用积分把空间升到了三级，这才解锁了内外互通的功能，把你拉进来了。”
内外互通？
林若初又盯着自己的衣袖看了会，她人能进来，衣服能进来，袖袋中的武器也能进来，也就是说世界存在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带进来。
难怪女鬼说江宁心那木匣藏在空间中。
有这样精妙的地方，必定是要藏在这里的！
这是谁也找不到的。
她和李玄搜了那么久，竟然都是在白费工夫！
林若初略微有些懊恼，是她太笨了，总以常理去揣测江宁心，江宁心哪里还在世间的常理之中，有这样的奇异能力怕早就超脱于五行外了。
“你要不还是先吃口药吧？”女鬼开口，就算她现在跟林若初面对面了，能互相摸得着看得见，但痛感还是相同的，她忍不住指了指林若初的肩膀：“你都给扎成刺猬了。”
左臂擦了两个口子，右肩中了一箭，远没有被马匪一刀穿胸的时候痛，林若初觉得女鬼有些大惊小怪了。
箭上带倒钩，直接拔下来比插进去更疼。
不过不拔不好吃药，林若初想了想，还是从怀里取了帕子出来，叠好，塞进嘴里咬着，然后手握在箭上。
女鬼看她那决然的眼神，脸立刻就绿了。
“那么疼吗，你别吓唬我……”
林若初猛得一拔，女鬼尖叫声直破苍穹，连树冠都被震得抖了三抖。
血流如注间，林若初掰了小半块药塞到嘴里，身上的伤势刹那间恢复了，连她奔逃一夜略有些困乏的精神都跟着一起恢复了。
只是痛觉余韵还在，女鬼蹲在地上抱着肩膀一脸生无可恋。
林若初问她：“升级用了多少积分？”
女鬼虚弱地答：“三十，二级是上次刷新好感度的时候升的，所以这次只花了三十。”
“还剩多少？”
“扣掉给你换的药和给二娘的药以及乱七八糟的，还剩十积分了。”
女鬼叹了口气，又道：“要不你再找邵牧来打他一顿？刷点积分出来？”
她省吃俭用三年，手上积分从未如此捉襟见肘过，一时间不免心有戚戚。
“不行”，林若初直道：“江宁心的积分可能跟好感度有关，在杀了她之前，不能再攻略了。”
“那，好吧。”女鬼撇撇嘴，她叮嘱道：“那你可小心点，别像今晚一样发疯了，药得省着吃。”
林若初虽然烦她，但也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关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女鬼见她态度缓和，神情自在了不少，邀功似的对她道：“这空间跟外面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你在这歇着，等周围护卫走了，找个空逃出去。中间遇到人了也不要怕，你只管躲到黑暗中，再跑来这空间躲着就是，我升级了，可以随便进来！”
林若初听着，心道这样神乎其技的能力，倒是方便。
江宁心也有这样的能力，看来今晚就算没有将军府暗卫的阻拦，她也杀不了江宁心。
她在这空间里四处走了看了会，女鬼开心地跟她介绍：“这地是我耕的，我闲来没事种了点花花草草，等开了花这地儿能漂亮不少。”
林若初心道，原来她躲到空间时，都是跑进来种地了。
只是瞧这耕地的手法，种子埋得太浅，怕是发不出根芽。
她走到环绕在周围的水边，往下看去，见水中无鱼，清可见底。
水底深处，似乎隐隐透着光亮。
她问：“水下是什么？”
女鬼挠了挠脸：“我不会游泳，我没下去过。”
林若初思忖片刻，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里。
随着女鬼的惊叫，她向着最深处，那光亮所在处潜游而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另一幅不可思议的光景。
水底竟然无泥无土，而是被一鲜绿色的膜包着，向上托起。
那膜似枝叶，隐隐能看到由主干向外伸展的脉络。但这并不是水底的光亮来源，那光亮在这枝叶薄膜之外。
她游到那膜上，向下看去，只见下面，悬浮于虚空中，方方正正地写了个巨大的“贪”字。
那字随着呼吸韵律般，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