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拔针的平落,见雁一高兴地从王爷的屋里走出来。
他诧异地看向雁一,问道:“这是要娶媳妇了?这么高兴?”
雁一笑笑,并未理他的玩笑。
平落见他只顾傻乐,便没再理他,径直去了王爷屋里。
进屋后他先跟王爷见礼,随后对杨芸萋说道:“王妃,时辰到了,属下来取针。”
杨芸萋点头说:“好。”
越云川扶着她坐下,平落将针一一取下后,问道:“王妃感觉如何?”
杨芸萋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头没有那么疼了,确实有效果,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我好像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了。”
平落点头,回道:“看来王妃的主意不错,再施针三次,应该就没问题了。不过还是要仔细调养,以防落下病根。”
“我给王妃换一下药方,先内服,两日后再施针,时间可缩短一些。”
杨芸萋微微一笑:“那就辛苦你了,燕军医的医术,果然高超。”
营帐内炭盆噼啪作响,平落拱手一揖:“王妃谬赞了,只要不像某些人,总嫌我开的方子苦,骂我是庸医就好。”
说完他偷偷地瞥了一眼越云川,眉梢挑起戏谑的弧度。
听了平落的话,杨芸萋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故意狡黠地问道:“燕军医这话,是在说谁呢?”
越云川正在擦拭佩剑,闻言剑锋一顿,抬眼时,眸光似笑非笑。
“平落,本王不过说了你句庸医,你这记仇的毛病,倒是见长啊。”
平落忽然瞥见惊雀,抱着药箱从帐外经过。
他耳尖渐渐泛红,慌忙转身掩饰:“属下还有伤员要照料,先行告退!”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靴跟却绊到门槛,踉跄着差点摔倒。
杨芸萋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虽看不太清,但也能想到平落的窘态。
越云川则懒洋洋倚着虎皮软榻,指尖敲了敲剑鞘:“出息。”
待平落的脚步声远去,杨芸萋站起身。越云川立刻放下剑去扶她。
她仰头凑近越云川,鼻尖几乎触到他下巴的胡茬,笑着问道:“方才我忽然想到,你最喜欢的曲子,莫不是《平沙落雁》?”
她歪头时,发间东珠轻晃,映得眸中流光璀璨。
越云川喉间溢出低笑,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垂:“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忽然将她抱起放在膝头,指尖划过她腰间的碧玉环佩,将人往怀里一带。
帐外传来惊雀的轻笑,杨芸萋慌忙推他,却被越云川搂得更紧。
炭盆里的银丝炭爆出火星,将两人交缠的影子投在帐幕上,恍若两尾在暖春溪流中嬉戏的锦鲤。
过了良久,越云川才放开她。
杨芸萋说:“王爷当我下去,我为你弹一曲”。
越云川扶着她坐到古琴前面,杨芸萋轻抬素手,拨动琴弦。
一曲《平沙落雁》从指尖溢出,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
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越云川静坐在一旁,欣赏这琴音,仿佛看到天际飞鸿,孤鹜远鸣。
弹琴之人与听琴之人在此时心意相通。
杨芸萋弹完一曲后,轻声问道:“王爷心胸开阔,只是有些孤独,为何?是因为无人理解?”
越云川愕然,他立刻收敛心绪,勾起嘴角问道:“你以琴音,窥探本王的内心?”
“本王就这么点隐私,也被你知晓了,王妃聪慧异常,为夫以后可不敢有任何藏私了。”
杨芸萋微微一笑,并未理会他的插科打诨。
而是认真地说道:“王爷可知道有一句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圣上贤明,不是先皇那样的人,所以越家和杨家如今的生活,才不会那么憋屈。”
“我想大姐当初选择嫁给太子,未必没有为杨家未来考虑。”
“母亲当年极力阻止我与义兄亲近,对你却青眼有加,你可知是为何?”
越云川嘴角一扬说道:“自是因为本王心诚,比那小白脸强了数倍。”
杨芸萋容忍了他的偶尔傲娇,并未计较他话里的无礼。
她微微点头说道:“这只是其一。”
越云川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杨芸萋接着说道:“老王爷是太皇太后的义子,你在京中时,与圣上一家的关系,处得很好,越家是安全的。”
“杨家若想站稳,便不能与氏族联姻,再加上王家盘根错节,母亲自然是不喜的,所以王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我想,当初五叔选择成为南诏的王夫,除了是真喜欢南诏女王外,恐怕也有其他考量。”
“你看不惯这些算计又如何?无论是退还是进,是锋芒毕露,还是深藏不露。上位者,该猜疑还是会猜疑,该信任还是会信任。”
“所以,越云川,人活一世,只要问心无愧,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便好。何必在乎外人是否理解呢?”
越云川听她说完这番话后,手中捏着的茶杯,攥紧又放松。
继而说道:“王妃说得对,人活一世如白驹过隙,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就好。”
“想的再多,也是庸人自扰,从小,师父便教我们,合纵连横之术。”
“我所想的总是权谋,却忘了一颗赤子之心,萋萋,多谢你点醒我。”
杨芸萋笑着:“那我就再为你弹一曲,是你没听过的曲子。”
越云川十分感兴趣地点头说:“好。”
他坐好,专心听曲。
只听萋萋边弹边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越云川竟一时听得出神,曲中有一种豁达的心境,尤其是“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做到如此?
无惧纷扰,无惧风浪,筚路蓝缕,玉汝于成,回首笑看来时路,哪怕布满荆棘,哪怕坎坷崎岖,但也能看淡一切。
曲中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大气,他此时甚至还听出了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
他有些激动地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杨芸萋缓缓说道:“定风波。”
越云川笑着拍手:“好,好,好,好一个定风波。”
“萋萋,本王为你再弹一遍如何?让我们静等,平定北疆这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