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念安握着铜钱剑的手在发抖。
剑尖悬在沈墨心口三寸处,浑天仪齿轮正将冰碴凝成血色梅花。四百年前的雨声突然在耳畔清晰起来,她看见穿飞鱼服的自己跪在泥泞里,怀中婴儿啼哭竟与昨夜孤儿院的火警铃重叠。
\"时辰到了。\"林小满的水银手指穿透章老的白骨,银光顺着骨缝渗入地脉,\"梅树开过四十九轮,该让衔尾蛇咬住自己的尾巴了。\"
沈墨的白发突然缠住铜钱剑。发丝勒进槐念安的虎口,在剑身刻出更漏纹路。她闻到浓重的铁锈味——不是血,是崇祯年间司天监埋在煤山的生锈齿轮,正在时空夹缝里缓缓转动。
地面开始渗出暗红水渍。槐念安后退半步,鞋跟碾碎的却不是血珠,而是细小的崇祯通宝铜屑。铜钱方孔里渗出梅香,新孤儿院的砖墙突然浮现朱砂绘制的二十八宿图,与四百年前观星台废墟上的星轨完美重合。
\"看仔细。\"沈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墙上一按,掌心血浸透角宿星位,\"这些根本不是星图。\"
槐念安的瞳孔剧烈收缩。血迹在墙面晕开的刹那,她看见四十九道红绳从星点处垂落,每根绳结都系着缠满脐带的木牌。最中央的天枢位上,褪色的朱砂正化作月事带上的经血,顺着砖缝流向地底。
地底传来婴儿呜咽。铜钱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刺入地面时惊起漫天铜屑。槐念安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铜屑中碎裂成无数个穿飞鱼服的女子——每个\"她\"都抱着啼哭的婴儿,脐带另一端竟系着观星台的浑天仪。
\"血契是活着的铜漏。\"沈墨的白大褂在气浪中翻卷,露出心口齿轮咬合处的青铜梅枝,\"帝王用公主初潮润滑锈蚀的齿轮,用婴孩脐带重设子午线。你以为消散的林小满......\"
话音被金属撕裂声打断。章老的半截白骨突然暴起,指骨刺穿沈墨肩胛的瞬间,槐念安看到四百年前相同的场景——穿道袍的沈墨在七星灯阵中被青铜手臂贯穿,血滴在灯油里凝成铜钱。
铜钱剑突然发出龙吟。槐念安反手握住剑柄时,腕间红绳应声崩断。崇祯通宝坠落的刹那,她看清铜钱方孔里封存的不是星图,而是自己襁褓时的记忆:穿龙袍的女子将梅枝刺入婴儿后颈,血珠渗入二十八宿图的危宿星位。
\"午时三刻!\"林小满的尖叫从地脉深处传来,水银在砖缝凝成自缢的老槐树轮廓,\"斩断红绳!\"
槐念安挥剑劈向虚空。剑刃割裂晨雾的瞬间,四百条脐带同时崩断。观星台废墟从地底升起,每块砖石都刻着生辰八字。她看见穿飞鱼服的自己跃入青铜熔浆,四十九具婴孩骸骨睁开空洞的眼眶。
沈墨的白发突然缠上她的腰肢。在发丝勒入皮肤的剧痛中,槐念安终于明悟——那些骸骨心口的梅枝,正是不同时空的自己刺入浑天仪的铜钱剑。血契不是诅咒,是帝王将紫禁城的晨昏刻度,刻在了女子经血浸润的铜钱方孔里。
铜钱剑突然调转方向。槐念安任由剑尖刺入自己心口,在血脉喷涌的刹那,她听见崇祯帝的冕旒簌簌作响。十二旒玉藻垂落眼前,每串玉珠都映出林小满右眼里的老槐树——那树上悬挂的并非帝王,而是四十九个系着红绳的襁褓。
\"未时初。\"沈墨染血的手指抚上她后颈梅印,二十八宿图在皮肤上流转,\"该让梅花谢了。\"
槐念安折断心口的铜钱剑。断刃插入地面的瞬间,新孤儿院的梅树突然疯狂生长,青铜花苞在枝头次第绽放。每朵梅花都吐出缠着脐带的木牌,牌上血字渐渐清晰:
崇祯三年三月初七,宜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