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晨雾裹着药香漫进驿馆。林霜将新晒的艾叶铺在竹匾上,手指拂过叶脉时沾了层细霜,凉意顺着指尖爬上臂弯,惊醒了袖口暗袋里的银针包。
\"林姑娘,西街棚户区又送来三个病患。\"医官撩开棉帘,寒气卷着马粪味冲散药香,\"症状和前日相同,咳血带冰碴。\"
林霜系紧面巾,药囊里常备的甘草片突然少了几粒——昨夜清点时还满满当当。
临时医棚的炭盆噼啪作响。林霜俯身查看老妇的舌苔,忽见其咽喉处凝着霜花,抬手欲拭,老妇却猛地攥住她腕子:\"姑娘...江神庙...\"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车马喧哗。天机阁的青骢马车碾过冻土,车帘缀着的双鱼玉坠晃得人眼花。林霜袖中的银针包突然绷开,三枚长针斜插进药柜缝隙,针尾颤出细密的嗡鸣。
\"林医师安好?\"锦袍男子掀帘而下,腰间玉牌刻着\"天枢\"二字,\"这批防风药成色上佳,特来请医师验看。\"
林霜指尖划过麻袋封口,陈年积灰里混着暗红粉末,像极了伽蓝寺香炉底的朱砂屑。
戌时的药房烛火摇曳。林霜拆开新到的药包,防风根须里蜷着几只死蚁。她将可疑药材封存时,窗缝突然塞进张字条——\"戌时三刻,马厩见\"。字迹潦草如鸦爪,墨色里泛着铁锈气。
\"林姑娘莫去!\"医官抱着炭盆撞进门,\"天机阁的人下午查过药簿...\"
话未说完,檐角传来信鸽扑棱声。林霜解下鸽腿竹筒,半截红绳缠着晒干的忍冬花——是了尘从江南寄来的平安信。
子夜的马厩弥漫着草料腐味。林霜攥紧袖中银针,见阴影里挪出个跛脚药农:\"药材被换了!天机阁在防风里掺赤箭粉!\"
药农颤巍巍递上布包,赤箭草的断面渗出紫黑浆液。林霜的银针刚触到汁水,针尖顿时蒙上青翳,与老妇喉间的霜花如出一辙。
\"他们要在水源...\"药农突然哽住,脖颈浮现蛛网状冰纹。林霜的甘草片塞进他口中时,天机阁的灯笼已围住马厩。
\"林医师夜赏寒星?\"天枢使者的狐裘扫过草垛,\"北疆的药材不比江南,可还顺手?\"
林霜将染毒的银针藏入袖袋:\"若能将赤箭草替换防风,天机阁的手艺更胜江南药商。\"
双鱼玉坠在月色下泛冷光,使者忽然轻笑:\"明日巳时,请医师移步寒潭验药。\"
五更天的梆子声格外急促。林霜将可疑药材封入铁匣,匣面突现细密冰裂。她蘸着甘草水写密信时,砚台竟结出薄霜,墨迹在冰晶中扭曲成\"速离\"二字。
\"霜姐姐!\"小药童踹门而入,\"东街井水结冰了!捞上来个冻僵的...\"
林霜抓起药囊冲出门,腕间银镯撞上门框,裂痕处的红丝线浸了霜,像道凝固的血痕。
寒潭边的松林挂满冰凌。天机阁的药师正在凿冰,潭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林霜的银针刚探入水面,针尾立即覆满霜花,与病患喉间的冰碴质地相同。
\"此潭通着龙脉。\"天枢使者掷出玉瓶,\"取水炼丹,可医百病。\"
林霜旋开瓶塞,浓烈的赤箭草味冲得她倒退半步。瓶底沉淀的紫黑渣滓,正是那夜药农咽下的毒物。
未时三刻,疫区突然爆发高热。林霜拆开新送来的药包,防风根须里竟钻出活蚁。她将赤箭草混入艾绒焚烧,青烟凝成双鱼图腾,盘旋片刻后扑向天机阁马车。
\"林姑娘!\"医官踹翻炭盆,\"病患的冰碴化了!化成黑水了!\"
林霜的银针扎进患者曲池穴,黑水顺着银针倒流,针尾的忍冬花纹被蚀得模糊不清。
暮色染红驿馆窗纸时,信鸽带回江南的忍冬新芽。林霜将毒血样本封入竹筒,筒身缠上褪色的红丝线。天机阁的马车碾过石板路,车辙印渗出靛蓝色液体,在雪地上蜿蜒如双鱼戏珠。
\"霜姐姐...\"小药童抱着染血的褥单啜泣,\"王婆婆临走前,说看见江神庙的药师佛流泪了。\"
林霜握紧裂开的银镯,北疆的月光忽然与江南重叠——了尘在晒药场编织竹帘的背影,此刻清晰得刺眼。
亥时的更鼓裹着雪粒。林霜将赤箭草灰烬撒向寒潭,灰烬触水即凝成冰片。天机阁的玉瓶在暗处泛冷光,瓶底渐渐浮出伽蓝寺的轮廓——双鱼图腾缠上药师殿飞檐,像张逐渐收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