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三年,
大朔王朝的疆域内,今年的春季来得格外早,
二月刚过,河北平原的冬小麦已返青,
辽东新垦区的第一批移民的屋舍,从草棚变成了土坯房,房前屋后栽了果树,鸡犬相闻,炊烟袅袅,
真定府,周文焕如今已是河北布政使,他下乡巡察,来到当年阻力最大的获鹿县,
孙家庄园早已抄没,土地分给了百余户佃农,老农赵四认出周文焕,硬拉他到家里,非让喝一碗新酿的米酒,
“周大人,您看!”
赵四指着屋后一片绿油油的麦田:
“二十亩!都是俺家的!去年收了四十石麦子,交了赋税,还剩三十二石!三十二石啊大人,从前给孙家种地,二十亩收成再好,落到手里不过十石!”
周文焕微笑:
“好好种,陛下说了,五年内不增赋!”
“陛下万岁!”
赵四扑通跪地,朝北磕头,周围农户闻声聚来,纷纷诉说自家的收成,新盖的房,娶的媳妇,生的娃,
一个老汉抹泪道:
“活了六十多年,历经过辽人,金人,还有咱大宋,就从没过上这样的日子,官府不胡乱摊派,当官的也不敢欺压咱,种地真的能吃饱饭……陛下,真是天命所归啊!”
周文焕扶起众人,心中感慨,
三年前这里还是豪强横行,百姓畏缩,如今却是一片生机,什么叫人心归附?这就是!
傍晚回城,衙役呈上一封密信,周文焕拆开,是慕白亲笔,只有一句话:
“金国异动,辽东有变,速归大同!”
周文焕心头一紧,
此刻的辽东,金国府府内,金国小朝廷正经历着最后的挣扎,
完颜宗干病重垂危,少壮派首领完颜亮趁机夺权,软禁了主张继续臣服大朔的宗室元老,
三月十五,完颜亮在金国府称帝,改元“正隆”!
派使者至大同,呈递国书,
国书言辞之中尽显桀骜不驯之色,
称“金与朔,兄弟之国也”!
要求重新划定疆界,索还被大朔“侵占”的东京路南部州县,
并“请归”被送至大同教化的完颜氏子弟,
使者入宫时,昂首挺胸,语带威胁:
“我大金铁骑犹在,甲兵尚利,陛下若不准所请,恐伤两国和气!”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李御怒目按剑,张德柱几乎要冲下殿阶,贺烽却神色平静,接过国书,随手置于案头,
“贵使远来辛苦!”
他语气平淡:
“完颜亮既已称帝,便不再是金国国主,我大朔只认之前签署的臣服之约,至于疆界,质子,皆依约行事,无可更易!”
使者脸色一变:
“陛下这是要与我大金开战?”
“开战?”
贺烽笑了:
“就你们这群宵小,也配谈开战?”
他起身,走下御阶,来到使者面前,虽未披甲,但那股久居上位,统御万方的气势,让使者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回去告诉完颜亮!”
贺烽一字一句:
“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自去帝号,缚手来降,可饶他不死,要么我派一偏师,三月之内,踏平金国府!”
使者汗如雨下,颤声道:
“陛下……陛下慎言!我大金控弦之士尚有五万……”
“五万?”
贺烽转身,对殿外道:
“曹武!”
“臣在!”
曹武应声出列,声如洪钟!
“你告诉这个使者,灭此五万,需多少兵马?”
曹武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白牙:
“回陛下!一万狼骑,半月足矣!若给臣三万步骑,臣连他祖坟都刨了!”
满朝文武哄笑,使者面如死灰,几乎瘫软……
贺烽挥袖:
“送客,告诉完颜亮,我只等一个月!”
使者狼狈而去,贺烽立即升殿议事,
“陛下,完颜亮此举,实乃自取灭亡!”
慕白分析道:
“金国元气早丧,辽东贫瘠,他撑不起五万大军,之所以铤而走险,一是内部矛盾激化,需对外战争转移,二恐怕……有南朝暗中鼓动!”
李御冷笑:
“戚琼那老匹夫,陆上不敢动,便想挑动金人闹事,牵制我军!”
“既如此,便一并解决!”
贺烽下令:
“曹武!”
“臣在!”
“命你为征东大将军,率狼骑两万,步卒三万,即日开赴辽东,不必急攻,先断其粮道,困其兵力,扫清外围!”
“苏锐!”
“臣在!”
“你率北庭铁骑一万,自漠南东进,封锁金国北境,防其北窜!”
“张嶷!”
“臣在!”
“河西军加强戒备,防西辽残部或乃蛮巴鲁趁机作乱!”
一道道军令下达,却有一人未被点到,
张德柱急了:“大哥!俺呢?”
贺烽看他一眼:
“你留守大同,”
“为啥呀!!”
张德柱急得跳脚:
“打金狗这等好事……”
“因为另有重任!”
贺烽招手让他上前,低声道:
“完颜亮敢如此嚣张,金国府城内必有内应,你率陷阵营精干五百,化装潜入,找到那些人,届时里应外合!”
张德柱眼睛亮了:
“懂了!俺这就去准备!”
大军开拔!
曹武用兵如疾风,四月,狼骑连破金国边境三座军镇,断辽东与高丽陆路联系,
苏锐铁骑横扫北境,金国残存的游牧部落纷纷归降……
完颜亮欲集结兵力决战,却发现粮草不济,军中怨声载道,许多将领私下议论:
“朔朝陛下待我等不薄,何苦造反?”
“打不过的,降了吧……”
五月,张德柱的人混入金国府,与城内不满完颜亮的旧臣接上头,
五月十五夜,城内火起,陷阵营精锐突袭东门,守将竟是当年被贺烽释放的金军降卒,当即开城,
曹武大军涌入,巷战仅持续两个时辰,完颜亮退守皇宫,最后时刻,竟是他的亲卫队长倒戈,将其绑缚出降……
“为何叛我!”
完颜亮目眦欲裂,
那队长低头:
“陛下……陛下有令,凡阵前反正者,既往不咎,您……您给不了我们活路,”
五月二十,捷报传回大同!
金国平定,完颜亮及三十七名主犯被押解进京,
贺烽下旨,首犯处斩,余者流放漠北!
金国宗室尽迁大同,金国府置辽东行省,设巡抚,总兵,一应制度同内地,
特别的是,对投降的金军将士,依照之前的承诺,既往不咎!
愿留军者编入辽东守军,愿归农者授田,消息传出,辽东各地残余抵抗迅速平息,
六月,贺烽亲赴金国府,入城之日,百姓箪食壶浆,
许多女真,渤海老人跪地泣呼“万岁”,
他们怕的不是刀兵,而是战乱再起,
如今新朝不仅不屠城,不劫掠,反而安抚赈济,如何能不感激?
为争名争利者大多是不用自己亲上前线的,不论是哪国百姓,更在意的是自家的温饱,只要能有口饱饭,哪个愿意天天打仗……
巡抚衙门内,贺烽召见归降的金国旧臣,
其中一人,竟是当年出使大同的周胤!
他本是宋臣,金灭北宋时被掳,后仕金,如今又降朔,
周胤伏地请罪,贺烽却扶起他:
“卿本汉人,身不由己,何罪之有?朕闻你通晓辽东民政,可愿留任巡抚衙门参议?”
周胤愣住,泪流满面
“臣……臣肝脑涂地,不足以报!”
出衙时,暮色四合,
贺烽登上金国府城楼,望万家灯火,李御在侧,轻声道:
“陛下,金国百年基业,至此彻底了结,从今往后,东北无忧矣!”
“还未了结!”
贺烽望向更北方:
“还有深山老林里的生女真,还有更北的苦寒之地,但那些,可以慢慢来……”
他转身下城:
“传旨,辽东行省免税一年,自明年始,农赋永减两成,此地百姓,太苦了……”
圣旨传出,辽东欢腾!
许多女真部落闻讯,主动下山归附,请求“做大朔的子民”!
七月,完颜亮被公开处斩,
刑场设在金国府城外,观者数万,刀落之时,无人喝彩,只有一片寂静!
那寂静比欢呼更可怕,它意味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政权,在百姓心中已彻底死了,
……
同日,大同皇宫,贺烽接见了南宋使者,
使者奉上赵构亲笔信,信中极力撇清与完颜亮的关系,
称“逆亮狂妄,自取灭亡”,并再次请求“永结盟好”,
贺烽回信,只提一事:
“闻南朝枢密使戚琼,私通外邦,暗助逆亮,此等奸佞,不除何以安两国?”
信使返回,临安震动,
赵构不得不将戚琼罢职,贬往琼州,主战派势力大挫,张浚全面掌权,
八月,贺烽班师回朝,途经真定,百姓夹道相迎,人群中有人高呼:
“陛下!小民愿往辽东垦荒!”
贺烽驻马,见是一青年书生,问:
“为何?”
书生昂首:
“陛下使天下无贵贱,唯才德是举;使百姓有田宅,无饥寒之忧,此三代之治也!小民不才,愿往新土,为陛下治下添一砖瓦!”
周围百姓纷纷响应:
“草民也愿去!”
“俺家三个儿子,可分一个去!”
“辽东冷怕啥,有地就中!”
贺烽笑了,对随行官员道:
“记下他们的名字,凡自愿迁徙者,加倍授田!”
回京路上,慕白叹道:
“陛下,臣今日方知何为‘天下归心’,”
贺烽望着官道两旁金黄的麦浪,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这归心不是凭空得来的,
是几年来,一道道减免赋税的诏书,是一批批发放的耕牛种子,是清丈田亩时倒下的豪强,是科举榜上寒门士子的名字,是水师护佑下安然往来的商船,
是公平,是希望,是看得见的未来!
秋风吹过麦田,沙沙作响,如万民低语……
那低语汇成一句话:
这天下,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