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轮渡在暴雨中剧烈颠簸,防汛沙袋堆成的临时课桌被浪头打湿。雷宜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烟盒在掌心摊开,红蓝铅笔在“红塔山”字样旁画出基差曲线。
“现货两块五,期货两块——这五毛差价就是周瘸子的利润空间!”他甩开湿透的衬衫袖口,武钢的提货单从内袋滑出,被苏晚晴的皮鞋尖踩住。
她弯腰拾起单据,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钢渣检测数据:“前提是能控制交割仓库。”钢笔突然抵住雷宜雨的手腕,墨水混着雨水在虎口晕开,“周瘸子在龟山粮库藏了五百吨陈化粮,质检报告是伪造的。”
大建抡起扳手砸向船舷,锈铁皮“咣当”震落:“怪不得他敢砸盘!”
徐志远扶了扶眼镜,他的套利模型正被苏晚晴逐条批驳。
“你的公式漏算了仓储成本。”她将武钢废钢渣的检测报告拍在算式上,纸张在江风中哗啦作响,“在武汉,库容比资金更稀缺!”
雷宜雨趁机插话:“所以我们要用防汛沙袋当抵押物——”
“——然后被举报非法集资?”苏晚晴冷笑,从帆布包抽出一份《郑商所筹备组公函》,公章在闪电下泛着冷光,“我已经申请了‘模拟交易试点’资质。”
徐志远愕然:“你什么时候联系的郑州?”
“上周陪父亲调研武钢时。”她将文件塞进雷宜雨口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枪茧,“现在,该教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期货。”
深夜的龟山粮库,苏晚晴穿着武大后勤处的工装,手持《粮食品质抽检通知》。值班室的老式收音机正播放《国际歌》,掩盖了撬锁的声响。
“质检员明天才到。”她将雷宜雨推进粮垛阴影,自己却转身走向磅秤房,“但周瘸子的人十分钟后换班——你只有五分钟取样!”
雷宜雨撬开麻袋,霉变的豆粒混着钢渣样本灌入搪瓷痰盂。苏晚晴突然按住他肩膀:“等等!”
她撕下值班表的复写纸,背面竟有周瘸子与粮库主任的分账记录,钢笔字迹力透纸背——每吨陈化粮抽成20元,落款是“刀疤刘代收”。
“现在证据齐了。”她将复写纸折进内衣夹层,唇边扬起罕见的笑意,“雷老板,合作愉快?”
轮渡二层挤满粮贩子,徐志远用防汛沙袋搭成讲台。暴雨砸在甲板上,他的声音却穿透雨幕:“多头就像坐轮渡去汉口,空头就是返程回武昌——”
“说人话!”老赵把《期货手册》卷成筒砸来。
雷宜雨抓起两把粮票撒向空中:“这把赌涨,这把赌跌!交易所抽两张当手续费,剩下的谁猜对行情就归谁!”
大建适时拎出铁皮箱,掀开全是手写合约——用周瘸子仓库顺来的磅秤纸打印,加盖防汛办的废章。哑巴张“啊啊”比划着,闹钟秒针突然卡在“郑州”二字上。
“两块钱一斤,赌十月大豆涨到三块!”黑皮第一个按手印,指甲缝里还沾着汉正街的辣椒面。
周瘸子的运粮船突然在江心抛锚,成吨大豆倾入长江。粮贩们扒着船舷惊呼时,苏晚晴正用钢笔在雷宜雨掌心写公式:
【现货亏损+期货盈利=套期保值】
“他在制造恐慌性抛售。”她镜片反射着对岸粮库的轮廓,“但我们的模拟交易数据已经送到郑商所——”
雷宜雨突然跳上救生艇,扯嗓子冲江面喊:“两块五一斤!有多少收多少!”
大建抡着扳手敲打铁皮箱,节奏像极了交易所开市钟。二十个鸭舌帽学生——后来成为郑商所首批红马甲的那批人,正用防汛沙袋演示“逼空行情”。
当周瘸子发现雷宜雨扫空了市面上所有现货合同时,长江轮渡的黑板上,最新一行公式还滴着墨水:
“规则,永远由控制交割仓的人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