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浔将人扶正，等她站好了，才松开手。
他眉梢微挑：“谢二小姐是来上香的？”
这小姑娘睚眦必报，短短数月，就掀起几次大风浪，灵宝寺，太常寺，瑞王府，接连折在她手上，竟也信神佛吗？
两人合作了这么多次，虽是各取所需，但也算愉快，称得上是朋友，谢蕴没有瞒他。
“今日是我阿娘生忌，侯府在寺里设了往生牌，我来祭拜我阿娘，王爷呢，也是来祭拜故人的吗？”
说着，往竹林深处瞧了瞧。
那里有一片石塔，供奉着亡者。
慕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淡声道：“这里寒气重，我送你出去吧。”
孤男寡女在竹林里，即便两人是清白的，若被人瞧见，容易传出闲话，有损名声。
谢蕴知道慕浔是好意，她也逛了好一会儿了，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山间湿气重，青苔也湿滑，谢蕴挽着披帛走得很小心，慕浔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都没说话。
竹林幽静，时不时地传来鸟雀的啾鸣声。
谢蕴看着扑棱着翅膀飞过的小翠鸟，忽然回头，对慕浔说道：“王爷还是多提防一下宋痕。”
慕浔声音漫不经心，似是随意提起：“谢二小姐对宋二公子倒是了解。”
“王爷难道没听人说过吗，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你的敌人，我要对付定国公府，自然要费些功夫的。”
谢蕴不好说宋痕是重生的。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若非亲身经历，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慕浔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她低头想了片刻，摇着头道：“我知道的，都与王爷说了，暂时还没查到别的消息。”
她能利用前世知道的事情，给自己报仇，宋痕也能。
她担心宋痕会借助长公主兴风作浪，想提醒慕浔，但长公主是他的生母。
谁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自己的生母？
谢蕴不想因为自己多嘴，惹慕浔不快，影响日后的合作，还是让他盯着宋痕，如果宋痕真有异动，他有了防备，也好及时应对。
她接下来要专心对付赵氏，外面的事情，尤其是朝堂上的，她不会再分神去关注。
慕浔眸光深沉地凝视着她：“你没说实话，说实话，对你很不利吗？”
谢蕴噎了一下。
“八皇子和瑞王在青云山的谋划，我知道，宋痕也知道，如今功劳没捞到，还给王爷做了刀，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肯定是要报复王爷的，王爷盯着他就对了。”
“你倒是关心本王。”
慕浔声音很淡，听不出是不是在阴阳怪气，谢蕴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带着少女的娇俏烂漫：“谁让我们是朋友呢，王爷放心，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王爷。”
朝堂上看着风平浪静，朝臣们默契地不搞事，连御史台的言官都消停了许多，但私底下的暗涌却不断，定国公府迟早要出手。
慕浔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蕴：“既然是朋友，你欠本王那么多人情，还一点，不过分吧？”
都点明要她还人情，谢蕴真不好什么都不说，她怕慕浔翻脸。
“王爷掌管探事司，有权有势，还有帝心，如此厉害的对手，要从哪里下手，才能给王爷致命一击？”
“你那么了解宋痕，如果你是他，你要对付本王，你会从哪里下手？”
慕浔脸色没什么变化，但说这话的时候，谢蕴呼吸都轻了。
她觉得这是个送命题。
一片寂静中，她只能委婉地说道：“陛下宠信你，朝臣不敢动你，但这世上总有让你奈何不得的人，又不是无亲无故，怎么会没有羁绊呢？”
前世，长公主回京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但谁知道宋痕会不会做些什么，让长公主提前回京。
慕浔也想到了长公主，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周身气息很冷。
“你还知道什么？”
谢蕴头皮发麻，正色道：“王爷，哪怕我们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的，我帮过我，我不会拿你的弱点去攻讦你。”
慕浔笑了：“你果然知道不少。”
谢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狗东西是在试探她吧！
她都知道有坑，还把自己给埋了，早知道就不提醒他了，让长公主回京虐死他，她多什么嘴啊。
谢蕴木着脸，气鼓鼓的：“王爷，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我们合作了几次，最起码的信任应该是有的吧？”
小姑娘像炸毛的猫，可爱得紧，慕浔“嗯”了一声。
谢蕴就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都不想理他了，沉着小脸，气呼呼地往前走，被慕浔一把拽住手臂。
她凶巴巴地回头瞪着他：“做什么？”
慕浔微笑：“冲本王发脾气，还好好活着的，不超过五个。”
谢蕴：“......”
慕浔松开手，抬脚往前走，提醒她青石阶上苔藓多，别给摔了。
谢蕴伸手就抓住他的衣袖。
慕浔回头。
她弯着眉眼，笑吟吟道：“路滑，王爷小心一些，摔了可就不好看了。”
小姑娘这小心眼的模样有些幼稚，和那个报仇时，沉稳果决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慕浔见过她很多面，不知道哪一个模样，才是真正的她。
慕浔看了谢蕴好一会儿，“嗯”了一声，就在谢蕴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就听他又补了一句：“本王可不是你。”
说罢，又转身继续往前走。
谢蕴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那张漂亮的小脸骂得很脏。
慕浔唇角微扬，心里的那点阴翳，就这么散了，快出竹林的时候，对谢蕴说道：“出门在外，身边多带几个人。”
重生之后，谢蕴就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也不喜欢近身伺候，倒不全是因为前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更重要的是，她要做的事情，不方便有人跟着。
她唇角弯起一点弧度，朝慕浔笑了笑：“知道了，多谢王爷提醒。”
慕浔将人带出竹林，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谢蕴用了斋饭就下山，马车摇摇晃晃地在官道上行驶着，在黄昏来临前，到达侯府。
她的战场即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