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夫人的斥责,谢芫背脊挺直,带着不可攀折的意气和傲骨。
筒车的图纸已经完成得差不多,等造出来,谁敢再对她说三道四。
这是她的底气。
她直视老夫人沉怒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这事是我做错了,但一时的失意算得了什么?丢掉的名声,迟早会一一再拿回来。”
真是年轻啊,天真到愚蠢。
老夫人听后,怒气更盛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你是陛下亲口夸赞的贵女典范,可你做的事情,不但让外人戳侯府的脊梁骨,你还在陛下的脸!”
谢芫眼眸狠狠一颤,整个人如坠冰窟。
能力出众又如何,不得帝心,不管她研制出多少东西,都得不到楚帝的重用。
赵氏也慌了,膝行两步,抓着老夫人的裙摆:“母亲,您想想法子,芫姐儿是有大出息的,不能就这么断了前程。”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赵家从根子上就烂了,会有今日之祸?”老夫人愤怒地将她踹倒,目光冷得像淬了冰,“既然你心里只有赵家,那就给我滚出侯府!”
赵氏脸色煞白,身体因为惊惧而颤抖起来。
老夫人这是要休了她吗?
谢芫从未见过老夫人如此动怒,哪怕上次买凶杀人的事情败露,老夫人怒归怒,但到底是有所顾念,这一次,老夫人是不会再留情了。
她急忙求情道:“祖母息怒,眼下境况虽对侯府不利,但总有办法补救的,一个筒车不行,我就再造别的出来,只要我于社稷有功,今日之事,旁人再议论起来,也不过是年少轻狂,护母心切,绝不敢借此攻讦,孙女会弥补自己的过错,还请祖母能宽恕母亲。”
利益动人心,谢芫是知道怎么拿捏老夫人的,老夫人确实被说动了,但她低估了老夫人对赵氏的厌恶。
老夫人冷冷地盯着赵氏,沉声道:“从今日起,你就搬去佛堂。”
虽然没休了她,却软禁了她,老夫人活一日,只怕她一日不得出来。
一股寒气从赵氏脚底窜起,直奔四肢百骸,她嘴皮颤动,含泪求饶:“母亲,我知道错了,我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不会再与赵家有任何的往来,求母亲再给我一次机会,偌大一个侯府,怎么能没有掌家之人?”
老夫人眼神如刀,冰冷极了:“我是老了,但还没糊涂到掌不了家,还是......你是在咒我死?”
赵氏脸色又白了几分,慌乱地摇头:“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堂堂主母常居佛堂,传出去,怕惹人笑话。”
“你的意思是,我就该让我儿子休了你,重新再迎新妇进门?”
老夫人的决定不容置喙,除了进佛堂,赵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她瘫软地坐在地上,闭了闭眼睛,似是认命了:“儿媳会在佛堂好好忏悔赎罪,为母亲和侯爷祈福。”
“这样的祸害不能再留在侯府!”谢崇怒气冲冲地进来,脸色十分阴沉。
赵氏呼吸一窒,满面惊惶:“侯爷......”
谢崇将休书扔她身上,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憎恶:“从今日起,你不再是谢家妇,滚回你赵家!”
看到那纸休书,赵氏的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和谢崇成亲多年,即便没有夫妻之情,可看在芫姐儿的情面上,也不该如此绝情。
赵氏感到了心痛与心寒,凄楚哭诉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侯爷,你不能对我这么对我,你休了我,你让我去哪儿?你让芫姐儿怎么办?”
赵氏年轻的时候,样貌也长得极好,不然,谢崇也不可能看得上,从前,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只想好好怜爱她,现在只剩厌恶。
谢崇满身都是戾气:“老子因为你赵家那点破事,因为你教的好女儿,差点在工部呆不下去,要不是祖宗庇佑,乌纱帽都要被撸了。”
这一整日,被同僚指指点点,被御史弹劾,虽承了侯爵,但从未被楚帝召见的他,破天荒地被叫到紫宸殿,却是被足足训斥了一刻钟,还被罚了俸禄,整个工部都知道了。
他那张脸都丢尽了。
老夫人闻言,心头一紧,紧张问道:“陛下申饬你了?”
这么丢脸的事情,谢崇不愿再提,但看他怒到发黑的脸色,就知道他挨骂了。
老夫人道:“休书既然写了,那就不再是我谢家的主母,我会请族老修改族谱,人就先留在侯府,此事暂不外传。”
谢崇不同意:“既然休了,就与谢家再无瓜葛,这恶妇不配留在侯府。”
老夫人:“留她在侯府,是给芫姐儿体面,侯府也不是管不起这一口饭。”
“我是侯府八抬大轿娶进门的,谢崇,你不能休我!”
三言两语,就成了弃妇,赵氏受不住这个打击,歇斯底里地吼着,大怒大悲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就厥了过去。
“母亲!”谢芫抱住赵氏,不忿地望向谢崇,“父亲,您可以不喜母亲,但您娶她进门,这辈子,您都该护着她,若因她不能为侯府带来利益,就弃她如敝屣,那您与那些绝情寡义的负心汉,有何区别?您说母亲不配留在侯府,那您呢?您为一点小事休了她,您配为人丈夫吗?”
“放肆!”谢崇气急怒斥。
侯府倾注心血精心教养,结果,有了几分能耐,就狂悖犯上,指责长辈。
谢崇眼里燃着两团怒火。
“你以为你们不认,我就不知道,是这毒妇给晏哥儿下的毒?要不是蕴姐儿请来神医,侯府的传承和前程,就要毁在这毒妇手上!这毒妇毒如蛇蝎,连带着也养出你这么一个不孝不仁的狠辣玩意儿!”
被生父这般斥责,要是别的闺秀,早无地自容,谢芫只一脸漠然,紧抿的嘴角,昭示了她的不服与愤然。
见她这般,老夫人也是摇头,想要磨一磨她的心性。
年轻人有傲骨是好事,但傲过了,连孝道纲常都枉顾,那就是狂妄,不是什么好事。
她对谢芫说道:“去祠堂跪着吧,等筒车图纸完成了,再行家法。”
谢芫眉眼清冷,如霜似雪,应了声“是”。
去祠堂前,她送赵氏去佛堂,赵氏已经醒了过来,整个人失魂落魄,跟泥塑木雕似的。
谢芫安抚道:“母亲且住上一段时日,我一定会接你出来,到时,休书,我会让父亲收回去。”
赵氏眼珠子一动,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母亲信你,我的芫姐儿最有本事了。”
赵氏被休的事情,被瞒了下来,但她和谢芫,一人软禁佛堂,一人禁足祠堂,很快就在侯府里传开了。
谢蕴站在廊下,仰头望着清湛的天色,迎着风,缓缓弯起唇角。
时隔两世,因果报应,赵氏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往后,这侯府,就只是她和谢芫在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