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酒吧的卷闸门被人从里面锁死时,李老板正坐在吧台后数钱。黄毛的死讯刚传来,他捏着钞票的手微微发颤,不是怕,是怒——王虎这是砸他的招牌,断他的财路。
“老板,外面……”一个小弟慌慌张张跑进来,话没说完就被李老板瞪回去。
“慌什么?”李老板把钱塞进抽屉,摸出藏在吧台下的短棍,“来了多少人?”
“就……就一个。”
李老板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一个人也敢来砸场子?当我这‘夜色’是菜市场?”
他提着短棍走到门口,刚拉开条缝,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涌了进来。王虎站在门外,衬衫上全是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勾勾盯着他。
“是你杀了黄毛?”李老板握紧短棍,后背却冒了层冷汗。他混了这么多年,见过狠的,没见过王虎这样的——眼底没有疯狂,只有一片死寂的杀意。
王虎没说话,抬脚踹开大门,实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吧台后的几个小弟吓得往后缩,李老板色厉内荏地吼:“给我上!废了他!”
没人敢动。王虎一步步走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他路过一个吓得发抖的小弟,伸手夺过对方手里的钢管,“咔嚓”一声掰成两截,随手扔在地上。
“李三,”王虎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十年前,你欠我码头三船货,赖了;八年前,你勾结外人,烧了我半个仓库;五年前,你手下的人动了我护着的人……”
李老板脸色越来越白:“你……你是王虎?”他终于认出这张脸,当年那个在码头提着砍刀追了他三条街的愣头青,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账,该算了。”王虎捡起吧台上的空酒瓶,捏在手里转了转。
“误会!都是误会!”李老板往后退,撞到酒架,几瓶洋酒摔在地上,“黄毛的事是他自己不长眼,我不知情!我给你赔钱,赔多少都行!”
王虎没理他,径直走向酒架后的暗门——那是李老板藏钱和“货”的地方,当年他就知道。
“拦住他!”李老板彻底慌了,抄起吧台上的水果刀就冲过去。
王虎侧身躲过,手肘狠狠撞在他肋骨上。李老板疼得蜷缩在地,王虎抬脚踩住他的手背,慢慢用力。骨裂的脆响伴随着惨叫,在空荡的酒吧里格外刺耳。
“我从没杀过人。”王虎低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但今天,你和你的酒吧,都得埋在这儿。”
他拉开暗门,里面果然堆着成箱的现金和违禁品。王虎没碰那些钱,摸出打火机,点燃了旁边的酒精喷灯。
“不!不要!”李老板挣扎着想去抢,却被王虎一脚踹晕过去。
火苗舔上纸箱,很快窜成熊熊大火。王虎转身往外走,路过那些吓傻的小弟时,冷冷瞥了一眼:“滚。”
小弟们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王虎站在酒吧门口,看着火焰吞噬招牌,听着木材爆裂的声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他才转身,走向停在街角的车。
车里,招弟和盼娣已经被安顿好,招弟靠在后座昏睡,盼娣守在旁边,看着他满身是血地坐进驾驶座,嘴唇动了动,没敢问。
王虎发动车子,汇入凌晨的车流。后视镜里,火光越来越远,像一场烧尽过往的葬礼。
“对不起,让你们看见了这些。”他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
盼娣摇摇头,轻声道:“谢谢你。”
王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方向盘。他知道,这场火不仅烧了酒吧,也烧断了他最后一点回头的可能。但他不后悔——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有些人,必须用命来护。
至于未来会怎样,他没空想。现在他只想把这两个受尽委屈的人带回家,给她们上药,给她们做碗热汤,告诉她们:
天亮了,没事了。
王虎爹挂了电话就坐不住了。他太了解自己儿子,那股子狠劲随他,平时看着沉稳,一旦触及底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刚才电话里王虎那语气,分明是红了眼要拼命的架势。
“老婆子,把我床底下那只木匣子拿来!”老爷子往太师椅上一坐,平日里佝偻的背挺得笔直,眼里的慌急被一股子久经沙场的镇定压了下去。
王虎妈赶紧翻出那个锁得严实的匣子,铜锁都生了绿锈。王虎爹摸出腰间挂了几十年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里面没金银,只有一沓泛黄的名片,还有几个记着电话号码的牛皮本。
“你要干啥?”王虎妈看着他翻找的手,心里发紧。
“虎子那性子,怕是要出人命。”老爷子抽出一张边角磨烂的名片,上面印着“xx商会 周”,“我得找几个能镇住场子的人,别让他把自己搭进去。”
他先拨通了周会长的电话,那是当年道上退下来的老大哥,现在洗白了做实业,人面广得很。
“老周,是我,王瘸子。”老爷子声音沉稳,没提王虎,先扯了句当年的交情,“我儿子在xx市惹了点麻烦,跟李三那伙人对上了。你知道我那小子,一根筋……”
周会长在那头沉默片刻,笑了:“你个老东西,无事不登三宝殿。李三那孙子早该收拾了,但别弄出人命,我让人去看看,尽量把事压在道上解决。”
“谢了。”挂了电话,老爷子又翻出个号码,打给市公安局的老战友——那是当年他帮过的一个小警察,现在已是副局长。
“张局,我王瘸子。”他没绕弯子,“我儿子在xx市可能跟人起了冲突,年轻气盛没轻没重,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别按刑事案件走?”
张局在那头叹了口气:“老王,你这是为难我。但看在当年你替我挡过一刀的份上,我让人留意着,只要没出人命,尽量按治安案件处理。”
“够意思!”老爷子挂了电话,又接连打了三个,有物流公司的老板,有跑长途的车队头头,都是当年混社会时结下的生死交情。
“让你手下兄弟往xx市城郊仓库那边去,看见我儿子,别让他动家伙,直接绑回来!”
“帮我查李三那伙人的底细,越黑越好,我要让他知道,动我王家的人,得扒层皮!”
“安排几个靠谱的医生,等我消息,可能要处理点‘外伤’。”
王虎妈在旁边看着,手心里全是汗。她知道,老头子这是动用了压箱底的人脉——这些人平时互不打扰,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会联系,一旦开口,欠下的人情就得用命来还。
“你这样……值得吗?”她忍不住问。
老爷子放下电话,揉了揉发僵的膝盖,看着院里念安玩耍的身影,眼神软了些:“虎子是我儿子,招弟……那也是我半个闺女,还有那孩子。”他没明说鉴定报告的事,但语气里的护短藏不住,“咱混了一辈子,图啥?不就图家里人平平安安?李三那伙人欺到头上,不还手,以后怎么在道上立足?但也不能让虎子毁了自己,他现在有家有业,跟咱当年不一样了。”
正说着,周会长的电话回了过来:“老王,你儿子下手够狠,李三那酒吧烧了,人废了三个,没出人命,但李三背后的高利贷团伙放话要报复。我已经让人把你儿子和那俩姑娘护送到安全地方了,你放心。”
老爷子松了口气,背又佝偻下去:“谢了老周,改日我登门道谢。”
“谢啥,当年要不是你替我挡那枪子,我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周会长笑了,“那俩姑娘受了不少罪,让你儿子好好照看。李三那边我会处理,保证以后不敢再找事。”
挂了电话,老爷子瘫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王虎妈递过毛巾,嗔道:“看你这折腾的,下次再这样……”
“下次?”老爷子瞪了她一眼,随即又笑了,“没下次了。等这事了了,我就把这些名片烧了,咱好好带孙子,享几天清福。”
他望着窗外的老槐树,心里却明镜似的——混了一辈子,哪能说清就清?但只要能护着家里人,这点人情债,这点麻烦,值了。
至于王虎那边,他不担心了。有老兄弟们盯着,出不了大乱子。只是这小子,怕是又要好久睡不着觉了——第一次见血的滋味,不好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