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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仙君归宗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飞鸟,一日之间掠过整个天极宗。
练功堂内的年轻内门弟子们都在议论纷纷。
“什么?少宗主回来了?”一名穿着内门弟子服的男修声音急切,神色怀疑地问身边传递消息的同伴:“消息准确吗?你们都说少宗主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被他拉住的同伴急得一跺脚:“千真万确!我还得骗你不成!你看看,周围这么多师兄弟们都知道,就你整天要么在寮舍(宿舍),要么去弟子堂修习,两点一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消息闭塞。”
“就是!就是!”旁边围观的其余弟子听这话齐声附和,其中一个与被男修拉着的同伴相熟,笑嘻嘻地帮着说话:“易安兄好心告诉你,你怎么还怀疑上了?我们这么多人都知道的消息,谁还能编个谎儿来哄你不成?”
男修神色讪讪,但言语仍有些不服:“那你们是亲眼见到少宗主回来了?”
霎时,众弟子仿佛被下了消音咒,个个都不吱声了。
他们虽是内门弟子,地位远高于外门,但天极宗内等级严明,哪怕身为内门弟子,想要见少宗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不过是内门各大长老,像少宗主、宗主这样的核心人物,非嫡系弟子很难近身。作为普通内门弟子,只有在宗门举办重大典礼的时候,所有内门弟子齐聚,他们才能有机会,排在嫡系弟子之后,远远望上一眼。
所以……
之前帮人说话的弟子觉得有些被反驳了的恚怼,他不高兴地哼了声:“不信就算了,少宗主神通广大,来无影去无踪,哪里是我们这些普通弟子能亲眼见到的?”
他刻意在“亲眼见到”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话音。
“是啊,牧颖说的对。”弟子中有人打圆场,对男修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少宗主那样的大人物哪是我们可以亲眼见到的?”
男修也急了,他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不是,我知道,我是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没亲眼见到,无凭无据的说了,不是捕风捉影的造谣吗?”
打圆场的见他不识趣,神色冷了下来了,“啪”地一甩袖摆,冷笑道:“谁敢造少宗主的谣?怕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场面一下子冷凝了下来。
最后还是被男修拉住的那个同伴为他解了围:“怀古啊,较真是好事,可有时也不要太固执了。我们虽然没亲眼所见,但平白无故,无中生有的造谣是万万不可能的,你这样说,未免把我们人品想得太低劣了,太伤我们师兄弟感情。”
“不是,”叫“怀古”的男修明显是笨嘴拙舌类型,被人说了两句便急切切地辩解:“我没这样想,只是——”
“好了,我不管你怎么想。”同伴挥开怀古拉着的衣袖,“实话告诉你,人,我们是没亲眼见着,但消息是前山守阵长老传出来的。是长老亲眼所见,昨夜,少宗主持着我们镇宗之宝秋水剑破云而入,连山门的九重禁制都没触发。”
“不触发禁制就能强闯入宗的,不是少宗主还能有谁?更何况还是守阵长老亲眼所见,那自然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同伴见怀古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神色缓了缓,他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任谁被这样平白无故地质疑都会不悦。可他转念一想,自己知道怀古这个顽固不化的性子,没必要跟这个榆木脑袋计较。于是,终止话题道:“这下我说得够清楚了,你听明白了吧?”
怀古点了点头,面容羞赧:“明白了,师兄,不好意思,我之前——”
“好了,明白就行,别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同伴打断他:“快走吧,昨天栾讲师不是让你今天早点去弟子堂吗?现在卯时一刻(早晨5:15)了,你还不赶快去?跟我们这些功课做完的在这闲谈什么?”
“哦,好好好,多谢师兄提醒!”怀古向对方感激地一作揖,忙不迭拔腿向外走去。
见人离去,之前打圆场的弟子好奇地向人问道:“易安,你跟他说那么清做什么?”
易安还未搭话,先前那个帮人说话的弟子牧颖,此时不见之前脸上不虞神色,倒是笑嘻嘻地搭上易安肩膀,朝打圆场的弟子回道:“易安大好人,还能是为什么?看他可怜呗,与他说详细点。”
易安也笑,并不反驳怀颖的调侃,只道:“那人脑子拙,说话笨,不像我们这些师兄弟通透,是个连话外之音都听不明白的老实人。你也知道,他是从外门千辛万苦费了老大功夫才进的内门。平日里,就闷头修行,连舍门都极少出,从不惹是生非。人是笨了点,但也没坏心思,我们大家好歹都是同门,就当看在他脑子笨的份上,大度些,别计较他那些憨话。”
打圆场的弟子摆摆手笑道:“你都这般说了,那我跟他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再者,你不说,看他那言行我也猜出他是个什么类型的人了。我们在弟子堂内比他还高一级,也算是他的‘师兄’,就算你不开口,我也犯不着跟他较真。”
……
接近辰时(早晨7点),快到了他们这些高一级弟子们上早课的时间,练功堂内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只余牧颖与易安两人。
见旁人都离开,牧颖忙问出自己的疑惑:“易安,那小子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这么维护他?”
虽然言辞都是用的贬义,但话音里的维护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易安:“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牧颖挑眉,“周长安,字怀古,二十五岁。上个月外门大比,在一众外门弟子当中,侥幸得了栾长老青眼,才破格入了内门。这不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吗?”
当时他还跟易安开玩笑说,周长安会不会是栾长老哪门子的远房亲戚?不然以他的木讷性格,若无半点门路,怎会偏偏入了栾长老的眼?
话音未落,牧颖突然顿住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犹疑:“慢着……易安你莫不是还知道什么旁人不知道的隐情?”
“算不得什么要紧隐情,只不过这事除了我,如今便只有你知了。”易安与牧颖素来交好,当下也不藏掖,压低声音,直言道:“他与陆长元便如同我们这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陆长元?!”牧颖惊得脱口而出,瞬间意识到此刻不宜高声,所幸四下无人,他几乎是气音低声核实道:“是那个盗走秋水剑的罪人陆长元?”
易安点头:“是他,某回我路过外门弟子居处,无意间撞见陆长元与周长安在无人处,陆长元将一袋攒了许久的灵丹,尽数塞给了周长安。”
且在周长安连连称谢时,陆长元只是摆摆手,说了句:“我们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
易安将所知道的统统告诉了牧颖。
牧颖听完讶然道:“那一手选拔周长安进内门的栾长老知道他们这层关系吗?”
“不知道,我总不好因为这事直接去问栾长老。”易安道,“不过,我猜,栾长老应该不知情,倘若知道的话,多少会避嫌,不会选一个罪人的朋友进内门。”
“何况,他们这层朋友关系本就藏得深。我旁敲侧击过其他外门弟子,皆未提及周长安与陆长元是朋友,只说周长安性格孤僻固执,素日独来独往,从未见其与谁过从甚密。”
牧颖闻言皱了皱眉,“所以,你自他入内门起,就对他格外关注关照,是为了——”
“别人不知晓,你我还不知晓吗?”易安打断他,“宗门前段时间戒严就是为了缉拿陆长元,后来少宗主外出,戒严解除,十有八九与陆长元外逃有关。偏生没过多久,周长安便入了内门,我自然得多加留意,留心对方是否会露出些有助于抓捕陆长元的线索……”
余下的话自然不必多说。
“如今看来无需再查了。宗主出关,少宗主已寻回秋水剑归宗,想来那陆长元,早被少宗主就地处决了。”易安神色惋惜。
——可惜错失了立功机会。本想借此事探得线索,在少宗主面前挣个表现,谋一谋前程,如今看来,皆成泡影。
不过,若真想在其中做些文章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凭他眼下的能耐,难以做到。
易安忽地想起执法堂黄长老先前的招揽。当时黄长老许诺,只要他愿效犬马之劳,定能为他谋个好去处。可那时的他,一心探查周长安与陆长元的隐秘关联,自恃凭本事能在宗门立足,便将这番话抛诸脑后。
如今想来,才知自己错得离谱。在这宗门之中,若无靠山依靠,仅凭一己之力,想要有所成就,无异于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