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哐啷一声关上了。
厢房内只剩隋明昭与黎渊二人,霎时,空气都静谧了。
俩人相顾无言。良久,黎渊带着十足的讥讽味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显然,他此时,不想看见隋明昭。
“你又在闹什么脾气?”隋明昭语调低低沉沉,无奈地弯了弯眼眸,“不是已经让你报复回来了吗?还不消气?”
黎渊不答,掌心朝上微微向后一招。
隋明昭饶有兴致地走上前去,忽地,脚背遽然一重,对方踩踏着的那只脚对着他的脚背狠狠一碾。
黎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眼底盈盈笑意,双眸弧度越弯越大。似是在关心被自己踩到的师尊,语调柔和,轻声问:“疼吗?”
“当然不,”隋明昭莞尔,像是丝毫不在意徒弟的冒犯,被徒弟重重踩踏着碾压,他面色如常,哼都没有哼一声,非常自然地跟徒弟调笑:“只要徒儿开心就好,为师受点累不为什么的。”
黎渊一愣,脚下力道松了些许。
趁着徒弟短暂愣神的片刻,隋明昭瞅准时机,抓住黎渊手臂,猛地将其往自己方向一扯。
黎渊毫无防备,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扑进隋明昭怀里。
柔软的脸面蓦地撞倒在对方坚实胸膛上,黎渊疼得“嘶”了一声,捂着额头站稳,仰面就要去怒骂自己师尊。
“狗……”
才开口蹦出一个字。
后腰便被人如报复般狠狠地向前压了压,手上的力道强制打断了他口中将要说出口的话。
黎渊这才后知后觉,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腰间桎梏着的那只手臂仿佛深深勒进了他的皮肉之中,压得人格外沉闷,似乎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黎渊奋力挣了挣,然而,箍着他的那只手臂却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任黎渊如何艰难扭动都无济于事,紧紧箍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隋明昭轻拍了拍他腰侧,示意他不要乱动,对方嗓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犹如情人间低声细语:“你看你,多过分,打也让你打过了,踩也让你踩过了,让为师抱一下都不行吗?”
柔和的语调仿若平复了黎渊紧绷的神经,让他放松了些许,尽管他并不知晓这股紧张从何而来。
恍惚间,感觉识海微微松动,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撬开,飘进了一缕轻风。
又像羽毛,柔和拂过,转瞬即逝,却在心底撩拨起了丝丝痒意。
不对!黎渊心头兀地一颤,顾不得还被禁锢在隋明昭怀里,忙放出缕神识去检查自己识海。
严丝密缝,没有任何隙漏。
悬着的心猛地落回原地,黎渊舒了口气,无意识间攥紧的双手也缓缓松开——认真检查过了,传信还在,没有少。
紧张想太多。黎渊心里自嘲,刚刚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居然怀疑隋明昭悄无声息打开他的识海。
幸亏不是。
这个单方面暗含囚禁意味的拥抱没有持续太久。
在黎渊象征性地再挣扎第二次的时候,隋明昭像是终于找到了出走日久的良心,重新变回了衣冠君子,松开了钳制徒弟的手臂。
……
厢房内贴心地摆放着两张床榻,正好隋明昭跟徒弟一人一张。
昏黄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
“咚咚咚——”剧烈的敲门声扰人清梦。
黎渊不满地哼唧嘟囔了几声,翻身一把扯过身上的被子蒙住头,想借此来隔断屋外的声音。
然而,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做法注定是徒劳。见敲了几声没人应,屋外大喇叭张维按捺不住了,扯着嗓子喊:“兄弟!还没起床吗!快辰时了!时间不早了!”
“兄弟!兄弟!”
……
一声比一声高亢。
烦人!趁早要把那张嘴给堵上!黎渊被扰得睡不安稳,猛地一掀被子,惺忪的睡眼刚刚睁开,眼中还有未散尽的困意和懵懂。
到底还记得是在城主府,有要事要做。迷糊地扫视周遭一圈,落在旁边榻上,黎渊眼神骤然一疑——隋明昭不见了!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
这厮不会自己逃了,给他丢这了吧?
被隋明昭坑过太多次,黎渊觉得越想越有可能。
黎渊尝试着神识传音给隋明昭,但发出去的传讯宛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咚咚咚!”门外敲门声又剧烈起来。
黎渊沉着张脸去开门,哗啦一声,门由内向外打开。
张维一抬眼,就见昨日那个小辣椒似的美人,冷着张脸,阴恻恻地朝他狞笑。
嚯!张维惊得倏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梗着脖子向屋内张望,不过,黎渊挡在门口,张维就算脖子伸成长颈鹿,也看不清屋内第二个人,只得磕绊着问:“那个……郑昭兄弟?”
只见那小美人鼻腔里嘲讽地嗤了声,轻掀形状优美的薄唇,冷冷地吐出两字:“跑了!”
“跑了?”张维难以置信,跟着重复了句,反应过来,他也不管自己之前莫名怵这冷脸美人了,上前就要推开黎渊进屋内找去。
黎渊自然不会让他碰到,侧身往旁一闪。
张维猴急猴急地往屋内钻去。
“欸,这是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清润嗓音响起。
黎渊见鬼似的睁大了眼睛,见隋明昭一脸从容出现在屋内,慵慵懒懒地披着件紫红锦缎外袍。
急忙忙往里钻的张维差点撞上。
一抬头,见他的好兄弟“郑昭”好端端地在屋内。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自觉被耍了的张维,扭头对黎渊怒道:“这位小兄弟,张某没得罪你吧?用得着这般扯谎拿张某来寻开心?!”
黎渊:“……”
徒弟的脸仿若冰雕。隋明昭兴致勃勃地端详着,欸呀,徒弟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了,指节用力到骨节发出“咔咔”轻响。
看样子快耐不住杀心了,只是不知道这杀意针对的是他还是张维,或者两者兼有。
看着徒弟忍耐愤怒的模样,隋明昭简直心花怒放,心情愉悦极了。
一愉悦,他就不介意此时站出来充当一个和事佬:“阿源不是故意的,张兄莫要见怪。”
隋明昭朝张维歉意地笑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阿源从小就喜欢开玩笑,他,他有些冷幽默。”
一言既出,雷倒了两个人。
黎渊,黎渊没什么可说的了,如果不是现在不方便,黎渊早就动手了,不会让隋明昭有时机在那叭叭叭。
而张维,则很想上前抓住郑昭肩膀,把他这位好兄弟给摇醒,让其脑袋清醒点,不要为了旧情昧着良心说瞎话。
想到旧情,张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猛地闪过了一个他忽略很久的问题,他指了指隋明昭又指了指黎渊,试探着问:“你姓郑,他也姓郑,你们?”
“是亲兄弟。”隋明昭十分自然地接话,回答得坦然自若,毫不避违……胡编乱造子虚乌有的关系。
哪怕这个关系再加上之前的道侣关系,两者结合多么令人震撼。
黎渊睨了眼隋明昭,呵呵冷笑。
然而,张维并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对,又或者是隋明昭说得太平静,让他一时没发觉俩人关系有多么惊世骇俗。
“噢!噢!原来这样。”张维连连点头,点到一半僵住了,似是回味过来,脖颈艰难地移动,看着神色泰然的隋明昭,理顺了两人双重关系后,张维不禁瞠目结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张维吞了吞唾沫,猝然一拍大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陡然变得激动,连声催促道:“那敢情好啊!你们玩得挺花!城主就喜欢会玩的人才!快快快,时候不早了,不用收拾了,我们现在就去!不然慢一步,又要被别人占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