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不再是风雪的低鸣,而是亿万活物冻结后碾碎的哀嚎。风停了,空气沉得如同灌满冻血的铁锈铅砣,每一次试图吸入都只扯得撕裂的喉管深处火辣剧痛,铁腥混着浓得噎人的腐肉油脂冷馊堵在鼻腔。冰原死寂,连雪橇犬残余的、半埋在冰壳下的粗硬毛发,也如同冻死的蛇,死沉地贴在冷硬的地表。唯有极远处,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粘稠如同腐化龙髓与枯骨铁锈搅拌成的浑浊冥气,如同倒灌的铅汞浓云,沉沉淤压在极目所及的昏暗天幕尽头,无声弥漫,将天际残存的那点混沌微光也彻底吞噬。
李十三靠在一块被风刮磨得尖锐如刀的冻岩角棱上,后背紧贴冰石的每一下微动,都硌着椎骨深处断裂的骨茬。腰腹那道贯通豁口的边缘凝结着一层奇异的半透明薄冰,如同新烧的琉璃强行浇在腐肉上,边缘流淌着混沌暗金与冰蓝交织的浑浊光晕。下方裸露的断裂肋骨在薄冰下隐隐透出惨白荧光,每一次心跳都带得骨茬缝隙深处滋生出细微如熔岩裂缝般的赤金光泽,又被薄冰强行冻结压下。丹田内那方混沌熔炉烙印雏形正剧烈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如同烧红的铁砧在冰封的腹腔深处狠狠砸下,既带来熔骨焚魄的灼痛,又被冰魄法则死死压制于将爆未爆的临界边缘,闷雷般的痛炸连绵不绝。
视野尽头,那片沉滞的冥气浓云边缘。
动了。
并非是风卷云涌,而是如同浓稠的墨汁里突然注入了一股沸腾的暗红熔流,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沉雄军气悍然撕开了浓云的包裹!暗红近黑的军气如同活物的血脉,内里翻涌着粘稠的血腥与铁锈气!紧接着,一支通体由枯骨似的惨白巨幡撑开血红色污迹斑斑兽皮制成的狰狞军旗,如同破开血瘴的死神獠牙,猛地刺破冥气屏障!幡旗无风自动,边缘凝结着浓稠发绿的血污冰晶,旗面正中则是一道用墨绿磷火勾勒出的、獠牙外翻向下滴淌污血的枯霜獠牙图腾!
枯霜噬血旗!其真形在混沌的微光下竟隐隐蠕动,如同活物!
军旗之后!一片令人心悸的、仿佛被强行用巨兽之血反复浸泡凝练过的黑褐色巨木森林般阵列,豁然撞破冥气!
阵列并非单一!而是层层叠叠!如同无数重冻透的铁锈山脉轰然碾过冰原!
第一层!皆裹着如同万年冻尸皮硝制的暗灰皮甲,甲胄边缘缀满扭曲乌黑、如同人牙穿成的细密链坠!手中并非刀剑,而是拖曳着无数条粘稠污血冰棱凝结而成的巨大倒刺链锤!无数链锤撞击在冻结的冰面上,发出沉闷如碾碎人骨般的“噗噗”声!
噗!噗!噗!
沉闷得令人心悸!链条拖拽刮擦冻石的锐响随之蔓延!刺耳的噪音如同巨虫的啃噬!
第二层!体型远较前者更为魁梧!周身覆盖着粗糙如同熔炼了亿万枯骨与铁矿渣滓的灰黑色重铁板甲!板甲缝隙深处不断渗出污浊如同脓血的暗红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细小的魔婴面孔无声尖啸!这无数魁梧魔兵并无兵器,反而用更为粗壮的铁臂死死抱住一根根通体漆黑、足有两三丈长短、粗如老树干般的巨大铁楔!铁楔尖端闪烁着污秽油腻的幽光!
他们踏着整齐沉重如巨人倒毙的步伐,一步一个深坑!
咚!
咚!
咚!
地面在颤抖!冰壳被碾出龟裂!
而在层层黑压压如同污秽钢铁荆棘般的军阵核心区域!
一架庞大得如同移动堡垒般的玄黑巨物,正被数百头体型如同剥皮巨象般、周身布满暗红粗长针毛的狰狞魔兽拖动!
那巨物下盘浑圆如墨色山丘,通体由不知名漆黑金属铸造,表面密布着扭曲虬结、如同巨兽搏动血脉般的暗红凸起管道!其顶端并非辕门塔楼,而是九面巨大如同整张巨鲸皮硝制、边缘裹了厚重灰白枯骨的圆形擂鼓!鼓皮早已浸透成粘稠的暗紫近黑!其旁更有九个筋肉坟起如同树桩、皮肤呈现出一种如同在岩浆里反复灼烧又凝结的龟裂暗褐赤红的巨型鼓手!其双手并非鼓槌,而是套着巨大粗糙、布满骨钉倒刺的铁刺拳套!
战鼓核心!九鼓环拱中央!一座孤高的点将台!通体由某种暗沉如星陨内核的奇石搭建!台上端坐一人!
此人并未着甲,反倒是一身如同墨玉般深邃的奇异丝袍,袍服表面无数细微如同活蛆般扭曲蠕动的暗金魔纹不时流淌明灭。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如同新剥死人脸皮硝制而成的惨白面具!面具空洞的眼眶深处,唯有点点墨绿如腐水的光点无声跳跃!
巨物顶端,那九个如同在岩浆里炼过的巨汉!猛地同时将裹满铁刺骨钉的巨拳!狠狠砸向中央一面蒙皮呈墨紫近黑的巨鼓鼓面!
咚————!!!
一声无法形容的、沉重到足以震塌冻结心魂的恐怖鼓声悍然爆发!
鼓点并非音波!而是一种凝练如实质、混合着无穷血孽怨力与枯灭意志的污秽冥气冲击!如同无形的灭魂怒涛!瞬间席卷整片冰原!所过之处!地面冻结的浅层雪壳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劣墨画纸!无声消融!化作袅袅升腾的、腥臭扑鼻的惨绿烟瘴!冰壳之下冻硬的冻土则如同被巨神脚掌碾过!猛地向下塌陷出无数道细小却深邃的漆黑裂缝!
紧接着!
咚!咚!咚!咚!咚——!!!
鼓点猛然急促!如同巨兽濒死前心脏的狂跳!裹在污秽冥气冲击核心!更有一股浓烈粘稠、如同无数腐烂怨魂强行熔炼的滔天血煞凶念!如同亿万把淬毒冰针在瞬间引爆!
冰原之上!那些裹着冻尸皮甲拖曳污血链锤的低阶魔兵!其甲胄缝隙处残留的血污瞬间如同活物般沸腾!无数细小的冰棱倒刺猛地从链锤根部炸出!裹着链锤发出尖锐的嗡鸣!其浑浊嗜血的眼窝深处绿芒瞬间暴涨!如同被拔掉大脑的饥饿毒蛛!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嘶怪叫!疯狂朝着前方那道粗劣冰墙冲去!
“起——垒——”冰墙后方那嘶哑的吼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鸦,早已淹没在狂乱的鼓点与魔兵冲锋的嘶吼中!
噗嗤!噗嗤!噗嗤!
无数污血链锤狠狠砸在冰墙上!冰渣混合着冻土碎块被暗红腥臭的污血粘合!糊在墙上!紧接着,被剧痛刺激嗜血本能的魔兵竟悍然用身体死死抵着冰墙,无数粘稠如墨汁的污血、脓液、碎肉从甲胄缝隙喷溅而出!迅速冻结!竟强行在冰墙下垫起了一片片污秽粘滑、散发着刺鼻恶息的冻血肉冰台!
“吼——!!!”那抱着沉重黑铁巨楔的魁梧魔兵阵列紧随着冲至!根本无视墙下魔兵的污血肉台!沉重无比的生铁巨楔高高擎起!如同投掷的攻城巨矛!带着洞穿山脉的蛮力!狠狠砸向那道早已被污血染得斑驳滑腻的冰墙体表!
轰!轰!轰!轰!
恐怖的撞击并非一处,而是瞬间数十处同时爆发!巨大的冲击力让冰墙剧烈震颤!冰墙表面无数道深褐色、如同被强酸蚀刻后的污血锈痕瞬间裂开巨大的缝隙!粘稠腥黑的污血沿着缝隙疯狂滴淌!冰墙内部那些支撑的巨大冰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油…火油…咳…泼……”墙内老祭司绝望的咳嗽淹没在冰墙震耳欲聋的崩裂声中!
紧接着!
“呜嗡——————”
一道凝练、低沉、如同亿万枯骨被强行碾磨抽成的精髓之音!无视了魔兵震天的嘶吼!无视了冰墙崩裂的巨响!如同活物般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更带着一股直接冻僵骨髓深处所有活血的极致阴寒!猛地自那巨大黑铁堡垒顶端!那座孤高的暗石点将台上!
响起!
音源!正是台上那墨袍面具人微微抬起右手!其枯瘦如同鹰爪般的五指间!拈着一枚长不及尺、通体由某种惨白如同风干万年髓骨雕琢的狰狞骨箫!
骨箫凑近面具人唇下。
呼——————
吹息无声,然箫孔深处骤然亮起数十点如同凝固腐血的暗红鬼火!
呜嗡————
低沉箫音再起!这一次!非无形!而是凝成一圈圈粘稠如同凝结冻油的暗红音波涟漪!无视了空间!直扑冰墙!
音波过处,那些刚刚砸下巨楔、正欲后撤蓄力的魁梧魔兵甲胄缝隙深处!之前不断弥漫的污红魔雾骤然如同烧沸的毒油!疯狂倒灌入其体内!魔兵巨大的身躯猛地震颤!覆盖着暗红色铁板的雄壮胸口皮肤表面!无数扭曲细小的魔婴面孔瞬间如同吹胀的脓疱!从皮肤深处疯狂凸起!挣扎嘶嚎!
噗!噗!噗!噗!
密集如同摔碎腐烂西瓜的闷响炸开!
冰墙下,原本依靠污血肉台勉强支撑的数十处污血链锤攻击区域!那些正用身体抵在冰墙上的低阶魔兵毫无征兆地同时爆裂!污血裹着碎肉冰渣如同炸开的脓包!糊满了冰墙!浓郁的血腥铁臭瞬间如同实质!更可怕的是!随着低阶魔兵的爆裂!那数十处魁梧魔兵胸口炸开的魔婴脸孔脓包瞬间干瘪!一股凝练浓缩、饱含着死者怨毒精华的污秽血魄瞬间被暗红音波强行剥离!汇入新的音波洪流!再次狠狠撞向冰墙!
轰隆——!
咔嚓——!
冰墙终于发出筋骨齐断的哀鸣!数十处承受了污秽血魄精华音波冲击的墙体同时向内凹陷!巨大的冰层如同被无形巨掌捏碎的多米诺骨牌!发出连绵不绝的崩溃锐响!厚厚的冰墙硬生生炸开数十个巨大的破洞!
“顶住啊!!!”墙内战士最后的嘶吼在崩塌的冰渣腥风中回荡!
然而!就在冰墙破碎、污秽冥气裹着血风倒灌而入的瞬间——
嗡!
一股并非冰冷,也非血腥,而是混合了浓烈尸腐死寂与某种灼热剧毒腥甜的铁锈气息!瞬间盖过了所有!
“呜……”李十三枯槁的面庞因剧痛而扭曲,喉头滚动着被强行压下的铁腥气。他贴伏在刺骨的冰岩上,能清晰感觉到身下冰壳深处细微却诡异的震动。
咚!
咚!咚!
沉闷!并非鼓点,而是无数沉重如山的脚步踏在冻土上发出的共鸣!这种震动如同巨兽的脉动,每一次都让冰层下被压实的污秽冰泥微微颤抖,散发出更浓烈的腐馊铁腥。
冰原尽头那片沸腾咆哮的魔军核心!
在九面污血巨鼓死寂停止的瞬间!在枯霜噬血旗依旧无声搅动的墨色天幕下!
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缝隙深处!竟无半点魔军喧嚣!唯有死寂!一种粘稠如同冻住的尸髓油膏、带着浓烈尸窖陈年铁锈气味的沉凝死寂!无声弥漫!
紧接着!一排排!高逾两丈!通体覆盖着一种如同烧熔无数次又反复凝结的暗沉灰铁、缝隙间流淌着深绿如脓液光泽的金属重甲!如同移动的钢铁坟场!缓缓从裂开的冥气缝隙深处碾出!
并非人形!
其肩部以上的头颅位置是巨大无比的、棱角狰狞的钢铁面罩!面罩眼眶深处是两团如同凝固血液点燃的深幽鬼火!庞大的铁甲躯体下方并非腿脚,而是无数粗大的、如同巨蝎节肢般伸缩抖动的黝黑巨足!每一步落下都如同巨石砸入冻土!粗大的节肢末端尖锐如同巨矛!深深刺入冻硬的冰层!
巨蝎魔兵阵!
更恐怖的是!在这庞大巨蝎魔兵阵之后!缝隙深处缓缓露出的并非更多士兵!而是一口口!
庞大!沉重!如同移动的钢铁陵墓!通体由暗沉奇铁铸就!表面布满了扭曲如同挣扎亡魂的浮雕!每一座铁棺皆高达十丈!宽近五丈!铁棺盖子死死扣紧!表面焊接着巨大如腿骨形状的暗红锁扣!无数根粗大黝黑、如同凝固岩浆铸就的冰冷管道贯穿在铁棺体表的浮雕缝隙之间!管道内隐隐传出沉闷的沸腾滚动之音!更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如同熬制了亿万载陈年腐烂尸油骨髓般的灼热腥甜铁馊气!
随着铁棺的缓缓“爬出”!暗红的污秽冥气如同活体巨蟒!死死缠绕在每一口巨大的冰冷铁棺之上!那些缠绕的冥气内部!赫然是无数扭曲如活蛆的粘稠阴影!每一个阴影轮廓竟都依稀是一张张被极致痛苦撕扯凝固的人类面孔!
“焚魔铁棺……”墙内老祭司仅存的嘶声如同被冻结在喉咙最深处,化作了绝望的寒冰。
咚!
咚!
巨蝎节肢凿击冰面!焚魔铁棺碾碎冻土!污秽冥气裹挟着无尽的死亡阴影!沉默而沉重地越过了破碎的冰墙豁口!踏入早已被血腥污秽染透的部落深处!
死亡的铁流!沉寂无声的碾轧!魔门真正的大军!以沉默至酷的姿态!降临这片残骸冰原!最后的抵抗火光在他们庞大的铁足与沉重棺木投下的阴影中如同风中之烛!摇曳欲熄!
老祭司枯槁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生气,重重跪倒在冻土与血泥搅成的污糟冰壳上,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沉默碾轧而来的巨大暗红冥气铁流,喉头滚动着最后的悲鸣:“魔门…总攻令……” 声音嘶哑破败,如同被寒风刮裂的朽木。
那点悬在冰墙碎渣深处、被污血冻凝成暗红的残存火苗,在巨蝎魔兵落下阴影的瞬间,猛地向内一缩!终被彻底扑灭!冰渣血泥深处,唯余一缕绝望的青烟挣扎腾起,又迅速被污秽的冰霜冻结!凝固成一道扭曲的黑色烙印,深嵌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