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像冰蛇钻窟窿,沿着枯骨栈地窖石阶的裂缝往下灌,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往外冒针尖。窖底那点豆大的牛油灯火苗缩得更小了,照得堆满冻霜麻包木箱的角落鬼影憧憧。插在壁龛里当灯烧的几根人腿骨幽幽燃着绿火,寒气撞在骨头上,带起细微“嘶嘶”的磷火啸音,如同怨鬼吹哨。
前头撬开的黑窟窿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阴湿腐气,混着箱子上那层烂草叶子冻结的油腥膻,沉甸甸压在人心口上。韩魁那张胖脸上死灰退了些,绷成了冻硬的干牛腱子肉色,豹子眼死死盯着窟窿里那口乌沉沉的箱子,浑浊的眼珠子里头冰棱子的光没灭干净,反倒像是给浊酒浇灭了明火又闷着了炭头,燎着股更阴沉更难琢磨的狠劲儿。
那箱子皮子上渗着的寒光早灭了,留下口黑黢黢的木头洞。窟窿边上倒着的那俩倒霉趟子手,皮肉硬得跟冻豆腐似的,墨蓝色的冰线蛛网般罩满了脸皮,眼珠子暴突着定在惊惧那一瞬,鼻口里渗出的黑紫粘液冻成冰溜子,看着都硌心慌。
“晦…晦气玩意儿!”韩魁从牙缝里挤出个漏风音,粗粝的手指头无意识地在腰间的乌金狼牙棒疙瘩上狠抠了几下,把黏在棒疙瘩凹坑里的几点血冻冰渣子抠下来,溅在冻结的黄泥地上。“老鸹头!狗剩!滚过来!” 他嗓子炸了毛似的哑,回手戳了点身后俩挤在货箱子后头、冻得缩头缩脑的汉子。那是他带在身边、专门干脏手的亲信。
老鸹头精瘦,缩在破狗皮帽子里露出一双贼亮的小三角眼。狗剩五大三粗裹着身厚驼皮袄,皮袄边儿扯破了条口子,露出里头黑黢黢的冻棉花絮。俩家伙脸上都是风吹沙打的沟壑,冻成了酱紫干菜皮。听见韩魁叫唤,两双眼睛滴溜溜地扫过地上那两尊冻冰雕,喉结艰难地滚了滚,硬着头皮往前蹭。
“看准了!别沾那箱盖子!”韩魁腮帮子咬筋爆起,“用挠钩!钩爪绑皮套子!” 他压着嗓子,声音像是从冻土地底下刨出来的,“钩…钩尾那块冻叶子…掀了它…”
老鸹头和狗剩对了个眼色。狗剩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两副绑着厚厚脏皮套子的挠钩,钩头弯的,根子上也缠了皮子。冻僵的手指头笨拙地扒拉半天,才把皮套在钩爪上捆结实了。一人一把,手伸得长长的,如同要探地火口,钩爪颤巍巍地斜插进窟窿口子上沿那片冻结的枯草烂叶堆里。
枯草烂叶冻得梆硬发脆,粘在箱盖上。钩爪头卡进草叶子冻实了的缝隙,“嘎巴…嘎嘣…”冰碎草屑簌簌落进窟窿深处。
韩魁那豹子眼瞪得铜铃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钉进箱盖子里去,呼哧呼哧喘着浓白的霜气团,肥厚的脖子梗着,像是被啥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管。
窟窿深处那口乌沉箱盖子缝里,一点极其极其微弱、如同被厚厚墨蓝冰层埋了亿万载的凝白微光,在钩爪刮擦掀动草叶缝隙的时候,若有若无地闪了一下!微光透过的间隙,一丝比雪山最顶上冰髓还要纯净、凛冽、透着一股子鲜活沉重生机的寒气,如同绝顶冰峰初融泻下的第一线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钩爪抓开的缝隙,丝丝缕缕漏了出来!
就在这缕比冰针还要细微的生机寒气漏出缝隙、刚刚触及窟窿里阴寒浊气和钩爪上裹着的那层油腻皮套子的瞬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冻得绷紧的薄冰皮子被指尖点破的气音!
窟窿里那堆死死糊在箱盖上的枯草烂叶冻块表面!一点仅有针头大小、早已凝固了不知多少岁月、色泽呈现出如同腐臭淤血冻结后又发霉腐败般的墨绿斑点!被钩爪带起的细微气流猛地扰动!
墨绿斑点骤然亮起一点极其细微、却死气沉沉的暗芒!
紧接着!那点墨绿死芒竟如同活物般!猛地延展出一条墨绿色、带着浓重腐朽气味的丝线!如同细小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那缕刚刚泄露出来的纯净冰髓生机之气!试图将其玷污、吞噬!
“嘎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机括弹簧绷断脆响!猛地从窟窿深处、那口玄冰木匣的下方传来!
紧跟着!韩魁脚底下那一大片冻得硬如玄冰的铁壳黄泥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嗡——!!!
一股远比先前箱子封存寒气更为浩大、沉重的冰魄脉动!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冰河龙脉在脚下翻身!轰然爆发!
覆盖在窖底表面那层铁壳般的冻泥!连同其上冻结堆积的破箱烂包朽木板残骸!如同脆弱的冰层被无形的巨力拱动!
咔嚓嚓——!!!
惨白刺目的巨大冰裂纹如同活物般!瞬间遍布窖底整片区域!
“轰隆——!!!”
位于冰裂纹最中心、韩魁立足之地的位置!一块足有桌面大小的厚重冻泥板!如同被无形巨斧劈开!猛地向上掀起!夹杂着无数冻硬的泥块残渣!轰然砸向窟窿里那口乌沉木箱以及箱边的老鸹头狗剩!
漫天碎裂的冻泥冰碴如同死亡冰雹狂泻!老鸹头狗剩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半声!就被掀飞的冻泥块和随之爆射的尖锐冰棱木刺瞬间吞没!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骇人的异变!
被掀开巨坑的窖底深处!那股磅礴厚重的冰脉波动来源之处!
一道凝练如同实质、内蕴无穷生机、却又冰寒刺骨的凝白光芒!如同破开亘古玄冰的冰髓神玉!悍然穿透掀飞的冻泥冰幕!
光芒柔和却坚定,照亮的区域瞬间覆盖上一层极速蔓延增厚的纯净冰霜!冰霜如同拥有生命般,瞬息覆盖了崩裂混乱的窖底!更将那爆开的窟窿口、连同那口乌沉木箱、墨绿毒蚀丝线、掀飞的冻泥木刺残骸…一切污秽混乱!尽数冻结、封存!
在这片被凝白生机寒光笼罩、新生的晶莹雪域中心!
坑底!
一株!仅有三寸高下!却凝聚了万年冰魄精华的无瑕冰塑!
其状如凝冻万载岁月的玉雕灵芝!通体剔透!如同最纯净的万载玄冰核心精粹雕琢而成!灵芝盖顶圆润如冠,内里流淌着凝练如髓的玉白灵光!层层叠叠的纹路间如同天然嵌刻了繁复玄奥的冰魄道纹,每一次极细微的灵光流转都牵动着整个地窖的寒气脉动!根茎处更是分出数百条纤细的、如同冰晶玉髓蛟须般的根须!每根须子都深深扎入下方窖底深处看不见的寒脉之中!
磅礴的冰寒生机如同实质的浪潮!静静散发着!
千年雪灵芝!
凝白光芒如同活水般在雪灵芝表面流淌,将周围冻结的一切污秽映照得纤毫毕露。墙角,李十三佝偻的身体在冰霜蔓延至脚边时猛一抽搐!腰后墨蓝冰纹如同被投入滚油地狱,灼热与冰寒双重极致的刺激彻底引爆了内腑!
噗——!!!
大股粘稠滚烫、混杂着细碎冰棱内脏块的乌黑污血破口喷出!狠狠溅在身旁那堆散发着磷火幽光的腿骨骷髅堆上!
污血喷洒!数颗猩红的血珠在凝白光辉中划过刺目的轨迹!
噗!噗噗!
几颗血珠精准地砸在那尊被掀翻的巨大冻泥块边角——一处沾满了黑油泥点、新暴露出来的墨绿毒蚀斑痕上!
赤热污血撞上墨绿毒斑!
如同冰水泼进了滚油锅!
嗤啦——!!!
一股浓烈刺鼻、带着腥甜腐臭与硫磺焦糊味的浓烈黑烟腾起!
墨绿毒斑如同遭受了烈阳烧灼的雪地!瞬间剧烈消融萎缩!其上缠绕那道企图玷污冰髓生机的毒丝线“滋”地化作一段焦枯扭曲的黑灰!彻底崩灭!
就在墨绿毒蚀被污血强行灼毁崩灭的同一刹那!
坑底那株通体剔透的千年雪灵芝!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磅礴的冰寒生机如同破闸的冰河!轰然爆发!
灵芝顶端那圆润如冠的凝白玉盖上!无数道天然冰魄道纹瞬间亮起灼目的光华!一道凝练如同实质玉髓、内蕴万载冰雪精魂生机的璀璨白光柱!如同开天神针!悍然向上洞穿!
轰——!!!
厚实的地窖顶板如同薄纸般被瞬间撕裂、气化!
白光贯通地窖!
如同破冰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