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像是冻透的铁渣子塞满七窍。李十三身子死沉,冻泥堆直拽脚脖子往下陷。糊满血水的眼缝子被冰水冲开道窄缝,潭底死墨绿的光打过来,只见头顶那被蓝芒射穿的窟窿冰盖子正稀里哗啦地掉冰棱子。冰棱砸在水里噗噗响,卷起的冰碴子混着暗流往鼻子里钻。
李元魁枯树爪上裹着断剑烂柄,被那诡异的冰蓝丝裹得像冻在玄冰里的死虫,半条膀子连同皮肉都凝了层惨白的霜壳子,动弹不得。他那颗戴着烂面罩的脑袋死拧着,玄冰魔眼死死钉在头顶窟窿冰盖那个小眼儿上,毒火混着冰锥子在眼窝里打转。
冰窖里死水旋着冰碴,寒气凝成疙瘩往下掉。李十三冻得木了的意识深处打了个哆嗦——刚才那点从怀里冰经残卷破口泄出的寒气,勾得丹田底下那口快散架的烂鼎嗡嗡震。像是饿疯了的老狗闻着了肉星子,鼎肚子里头那点子早被压扁了的“化生”破劲儿,“蹭”地燎起股焦糊的火气。
嗡!
丹田那点油尽灯枯的鼎渣子猛地一抽!几缕灰扑扑的混沌道纹像是烧透的炭条,死命勒住缠在冰脉道根上的破灭剑气烂麻绳!
破麻绳被这股子蛮横的鼎火一燎,像是挨了记烙铁的死蛇,滋啦一声缩了筋!堵在李十三心口的那股子被冰经引炸的彻骨寒气像是破了冰堤的溃口,呼啦倒灌回去!
冰火激荡扯得他肋骨缝里的气儿都岔了,喉头“呃”地闷响一声,又是口混着冰碴的污血被强憋下去。
“哼!”李元魁喉咙管里滚出声破冰似的闷哼,枯树桩身子硬绷着,“冰梅…还是玉蟾...?只会放冷箭的…腌臜玩意儿!”他勉强抬着没被冰丝扎透的左爪,五指簸萁似地对着头顶冰窟窿口子猛一掀!
噗嗤!
一股灰得发浊、裹着冰棱子气的劲道从他枯爪尖上甩出去,硬是撞偏了半根从冰窟窿顶上直插他面门的尺长冰刺!冰刺擦着他蒙在烂面罩下的右耳朵根子钉进后头冰壁,炸开圈蛛网似的冰裂口子。
李元魁脑袋甩偏的刹那,墨绿的寒潭死光晃过他耳垂下面——那朵被新剥出血痂的焦梅花烙边儿上。一道细微如同被烧透的铁钉划拉出来的陈年焦痕印子,正好被暗浊的水波映照得清晰了那么一丝。
印子又细又深,边缘凝着点墨玉渣子般的冰苔痕迹。正是李家祖宗祠堂那玉髓图上劈过老祖眉骨的烙痕!
这张老鬼的脸!这焦痕!
李十三脑子里炸了锅的冰疙瘩像是被撬开条缝。祠堂祭祖时的冷风扫过供桌缝子的呜咽声,还有长老们喝止顽童靠近禁室玉图的断喝……混着此刻潭底蚀骨的寒气,往脑门子上顶。丹田那口破鼎被顶得“哐当”晃荡,像是塞满了烧烫的秤砣,直往下坠。
“不知死活…”李元魁那只被裹在冰丝壳里的右爪突然爆出一连串细密的“咯嘣”声!指骨关节在惨白的冰壳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内狠狠一抠!
嗤!
一股粘稠如同千年尸油冻结成的暗紫墨绿浆液猛地从他抠得变形的指骨缝隙里飙射出来!液体极其诡异!喷在缠绕冻结着他右臂和剑柄的冰蓝细丝上,竟发出“滋滋滋”如同浓酸泼雪的恐怖腐蚀声!
冰蓝细丝瞬间被那污浊浆液蚀出无数细小坑洼!冒起缕缕带着腥臭腐气的灰白色粘稠浓烟!那层坚硬如万载玄冰的惨白冰壳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塌陷!
右臂的封冻被硬生生腐蚀松动!
“走——!”一声被冰水泡得变形扭曲的咆哮猛地从李元魁喉管深处炸开!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几乎同时!
他那只勉强能动、刚刚逼开冰刺的左爪带着一股蛮横到撕筋裂骨的力量!狠狠插进自己胸前那件早已破烂结冰的腐朽单衣深处!五指带着掏心挖肺的凶狠狠劲!在皮肉肋骨之下猛力一抠一拽!
噗嗤!
粘稠的、裹着暗金色碎冰血渣和几缕诡异墨绿寒气的血肉混合物从他胸前被强行撕开的伤口中猛喷出来!腥臭与精纯的冰煞瞬间弥漫!
他枯爪之中!
死死攥着一件东西!
一卷仅有尺许长短、通体呈现出枯死骨髓般灰白色泽、包裹在最核心一层粘稠冻膏下、表面却流淌着凝练如实质冰魄寒光的沉重卷轴!
冰魄戮魂剑经的……本源残骸?!
就在这卷轴被蛮力掏出胸口、暴露在寒潭死光下的瞬间!
卷轴表面几道流淌着冰魄寒光、如同被亿万载冰棱刻下的扭曲篆文!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活蛇!骤然疯狂扭动、亮起刺目欲盲的冰蓝色幽芒!
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冰封了一个纪元破灭寒流的沉重冰息悍然爆发!卷轴内部积累的万载沉煞被彻底引燃!整座寒潭深窟如同瞬间被塞入了冰川爆炸的核心!
寒流肆虐!卷轴疯狂嗡鸣震颤!
“迟了!”李元魁枯槁的头颅猛地昂起!被面具遮盖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垂死、又带着无尽疯狂快意的咆哮!他那被污血腐蚀松动、刚刚夺回一丝掌控的右臂猛地挣开残存的冰丝束缚!带着最后一股撕裂骨肉的决绝!将那卷燃烧着冰魄凶煞、即将彻底爆发的残经卷轴!
狠狠砸向头顶那刚刚被蓝芒破开的、不断掉落冰棱的窟窿冰盖!
目标!正是那道破洞边缘、一道蛛网冰裂正疯狂蔓延蔓延向……寒潭水面上方极深处冰层裂口的细长缝隙!
他要炸穿冰盖!引寒潭水倒灌冰峰绝狱!让当年镇压他的地方!彻底化为冰魔肆虐的死域!埋葬这片背叛的土地!
卷轴带着拖曳的墨绿冰尾流星般冲向冰盖裂缝!整个寒窖死窟疯狂震鸣!寒气凝结的水珠如同凝固在空中!洞壁挂垂的粗大冰溜被嗡鸣震得狂抖,碎裂的冰碴子混着冻土粉尘簌簌砸落。
李十三那点子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残存意识,差点被这股滔天凶煞的冰压碾成渣。丹田里那口破鼎“嗡”一声被压得沉到底,鼎渣缝里那点硬燎起来的焦火“噗”地缩成绿豆大,死撑着才没灭。浑身骨头缝子里冰棱子刮骨刮肉的剧痛被这冻透神魂的冰煞一激,反倒压麻木了,只剩下冰水堵着耳道的嗡鸣。
浑浊的视野里,墨绿的水波搅着冰棱晃荡。卷轴裹着灭世冰煞撞向头顶冰盖窟窿的轨迹,被扭曲的水光拉长。冰盖破洞边缘一道斜贯上去、在冰层深处裂开墨色口子的老伤疤纹路,正好被那卷轴幽蓝暴起的煞光刺亮了半分。
纹路很深,边缘凝着暗绿的冰苔,像条被冻僵的巨大墨蛟筋脉,筋脉分叉的末端,嵌着一个模糊到近乎湮灭、只能勉强辨出“魁”字上半截的篆文烙印!
这烙印!李十三冻裂的心脏猛一哆嗦——和断剑柄上那烧起来的“魁”字篆文分明一个模子!
祠堂玉祖图里…老祖眉骨裂痕边角…是不是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印?!
被镇在祖宗牌子底下的老祖…真他妈还喘着气儿?!还用断剑残柄和这卷鬼经自爆捅老巢?!
嗡!!!
卷轴携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入冰盖裂缝!堪堪触及那嵌着古篆的暗绿裂痕!
就在卷轴表面的冰魄幽芒即将彻底吞噬那道古篆纹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时间仿佛瞬间被冻成了墨玉疙瘩!
李元魁枯爪死死攥住卷轴的指骨缝隙间!一丝极其极其细微、从撕开胸襟处沾染到的、早已凝固成冰的黑红色干涸血块碎屑!受到撞击的巨震而剥落!无声地飞溅开,恰恰落向那道古老篆文烙印的边缘冰隙!
血冰屑点在冰隙上!如同滚油滴进了凝固了万载的冰油!
嗤——!!!
冰魄古篆烙印如同烧透的古铜被投入冰水!被这微末血屑触碰激活的烙印边缘猛地炸开一圈凝练到极限的幽蓝光圈!
光圈瞬息扩散!如同冰封核心最后的律动波纹!狠狠扫过轰入裂缝、正处于爆发临界点的卷轴!
嗡!!!
卷轴表面的冰魄幽芒如同撞上了无形的深渊寒壁!狂暴喷薄的寒煞瞬间被这同源却更加古老沉重的篆文律动强行收束!硬生生将卷轴即将焚天灭地的自爆洪流……压缩了回去!
轰隆!!!
一声沉闷到超越听觉极限、仿佛整座寒潭冰狱在腔子里爆炸的恐怖巨响!
那卷残经卷轴在被压缩到极限后并未炸开!
而是在那道幽蓝光圈的扫荡下!化作一道凝练纯粹、如同从万载冻髓中抽取的冰蓝法则光柱!如同被束缚了亿万载的冰龙怒爪!狠狠刺穿了冰盖!
沿着那道嵌着“魁”字古篆的裂痕!笔直向上!
撕裂了层层厚重冰层!
撕裂了上方深沉的潭水!
撕裂了断魂崖厚重的冻土冰岩!
如同开天神针!直贯渊顶苍茫!
冰蓝光柱贯穿之处!
沿途所有坚硬如玄铁的精金冻土层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无声消融、气化!
露出下方被强行打通、边缘覆盖着炽热熔岩状蓝光的垂直通道!
整个寒潭死窟在这恐怖的爆发下如同被投石砸中的冰雕巨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洞壁剧烈颤抖!无数巨大的冰棱柱如同死神的铡刀疯狂砸落!洞窟穹顶遍布巨大的蛛网冰裂!整个冰牢空间如同即将坍塌的冰晶地狱!
哗啦!轰隆!
一块桌面大小、凝结了万年冰煞的墨蓝色巨冰轰然砸在李十三身边半尺,溅起的冰棱在他冻透的脸颊上刮开道血口子,又瞬间被寒气凝成冰棱。剧痛如同被蝎子蛰醒的冻蛇,瞬间缠死了他残余的那点浑噩。
死不了!冰封的深渊底下透出缕光柱子!往上!是活路?!
丹田底下那口破鼎像是被冰棱子捅醒的老鳖壳,“嗡”地一震!鼎渣缝里的焦火“腾”地往上窜,烧着了冰脉里被压塌的几缕破灭剑气的尾巴,硬勾着几丝锋利劲儿顶上来。
走!命拴在这柱子上!
可眼缝子扫过斜侧,李元魁那老鬼蜷在冰渣堆里,半条膀子还冻在冰丝壳下,胸口那撕开的大窟窿里正往外头冒着裹了暗金冰血丝的寒气。光柱子撕裂的碎光打在他那烂面罩上,面罩正巧又崩开一道新裂痕,露出了裂口下面——一只被冰棱碎片划开皮肉、淌着暗金粘稠冰血的干瘪眼窝!那眼窝深处一点凝固了万载怨毒、又混杂着某种近乎解脱空洞的玄冰寒光!如同从幽冥寒狱里爬出的毒虫,死死锁定在李十三身上!
“……”老鬼喉管里抽着风箱破音,没字儿,可那眼窝里的光,比千根冰锥还利,死死扎在他命门上!
冰窖底下那被光柱捅穿的冰盖窟窿边缘,几块被高温熔得半液化的暗蓝冰坨正缓慢滴落。一滴米粒大小、凝而不坠的暗沉溶液,裹着洞顶残存的几星幽蓝光柱逸散的细小微尘,悄无声息地落下。
滴落的轨迹恰好经过李元魁那只被冰丝半裹、暴露出的焦枯右臂上空。臂膀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口被光柱边缘扫过,裂开的冻肉表面几片翻卷的墨绿色冰苔瞬间气化消散。
冰苔消失处,暴露出的暗红陈旧骨茬缝隙深处,几根极细微、颜色如同半凝固冻血的赤黑玄铁碎屑在微光的映照下,正缓缓陷进腐化的骨膜深处。碎屑边缘锋锐的棱角刚好刮擦过下方一层早已干涸变质、却依旧隐隐透着墨玉光泽的……陈旧血痂样物质。
那凝固的血痂物质表面,一个早已磨损得难以辨识、只有靠意念拼凑方能感知的“影”字半边印记,如同沉眠于墨绿藻衣下的铜符烙铁,被这细微的刮擦力量缓缓唤醒,漾开了如古井投石般微乎其微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