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的绣鞋碾过满地碎瓷,指尖掠过黄花梨案几上堆积的密函。
火折子青白的焰光里,\"漕运私盐\"字样的朱砂印鉴刺痛她瞳孔,最底下那封盖着兵部虎符纹样的信笺正渗出暗红——与萧煜肩头伤口滴落的血珠同时坠落在青砖上。
\"这是......\"她掀开染着龙涎香的信封,喉间突然被萧煜的袖箭擦过。
寒光钉入身后木柱时,青铜门轰然闭合的震颤震得她撞进萧煜怀里。
九盏长明灯霎时熄灭五盏。
萧煜染血的衣襟擦过她耳垂,温热的呼吸里裹着血腥气:\"太后十年前就爱玩瓮中捉鳖。\"他指尖翻飞的银丝正缠住她腰间羊皮卷,却在触及脉案上\"苏婉\"二字时蓦地收紧,\"不过这次——\"
破风声撕裂了尾音。
十二道黑影自藻井坠落,玄铁面具下瞳孔泛着与怪物如出一辙的金芒。
沈清歌反手抽出发间银簪,淬着麻沸散的针尖在萧煜挥袖掀翻铜灯架时精准刺入最近杀手的曲池穴。
那人举到半空的弯刀\"当啷\"砸中满地信笺,飞溅的墨汁里\"谋逆\"二字正糊在萧煜靴底。
\"接着演。\"萧煜突然捏住她手腕往怀里带。
沈清歌嗅到他襟口溢出的曼陀罗香时,瞥见他喉结处蠕动的易容胶正渗出暗金——那是方才蹭到她腰间的朱砂。
黑衣杀手们举刀的动作突然凝滞。
沈清歌看着萧煜踉跄着用她的银簪挑开领口,暴露出与杀手首领别无二致的蛇形刺青。
当他用染血的指尖抚过刀锋,沙哑的声线竟与密室外的怪物嘶吼重叠:\"蠢货,分不清谁是主子?\"
三把弯刀转向同伴脖颈的刹那,沈清歌的素纱披帛卷起案上密函。
她佯装绊倒扑向东南角的青铜鹤灯,袖中银针却精准刺入灯座蟠龙的眼睛。
机关转动的轰鸣声里,萧煜染血的靴底正碾过她裙摆暗纹——那是方才在密道用血画出的逃生路线。
\"当心!\"她突然娇喝出声,银针裹着淬毒的丝线缠住萧煜腰间玉佩。
正与两名杀手周旋的男人就势后仰,发冠坠地的瞬间,沈清歌看清他易容胶下真正的伤口——心脉处的金线竟与太后印鉴纹路完全重合。
杀手们的混乱持续了不到半盏茶时间。
当萧煜假意挥刀劈向沈清歌时,她腕间的翡翠念珠突然迸裂。
十八颗珠子裹着药粉在火折子残焰里炸开青烟,最年长的杀手突然盯着萧煜衣摆——那里沾着密道特有的靛青苔藓,而真正的主子,三日前就该在江南......
\"阁主小心!\"
沈清歌的惊呼与杀手的刀锋同时抵达。
萧煜旋身将她甩向堆满账册的檀木箱,后腰撞开暗格时,她看见羊皮卷上的朱砂正顺着\"丙辰年\"字迹渗入箱底夹层。
而萧煜染血的掌心正按在她亲手缝制的护心镜上,镜面倒映出密室穹顶——那里本该是蟠龙藻井的位置,此刻却显出一枚滴血的凤首。
最后熄灭的长明灯青烟里,杀手首领的面具突然裂开细纹。
沈清歌攥着从暗格摸到的半枚虎符,看着萧煜易容胶下渗出的血珠正顺着凤首纹路蜿蜒,突然想起疫区那具女尸颈间——也有这样一滴将坠未坠的暗金。
萧煜喉间溢出的闷哼混着铁锈味,沈清歌眼睁睁看着他后肩新绽的刀伤浸透青衫。
那些蒙着玄铁面具的杀手突然齐齐后撤半步,为首之人盯着萧煜衣摆的苔藓印痕,金瞳闪过妖异的寒光。
\"江南的靛青苔七日变色。\"沈清歌突然抓起案上染血的账册,指腹重重碾过页脚墨渍,\"三日前就该发霉的密报——\"
话未说完,萧煜的银丝已缠上她受伤的手臂。
染血的素纱披帛被扯作两截,半幅裹住她伤口,半幅突然绷直如刃。
沈清歌嗅到丝线上熟悉的曼陀罗香时,萧煜正用沾血的指尖在她掌心画圈——疫区时约定的暗号,代表\"诱敌\"。
\"好个狸猫换太子!\"杀手首领突然暴喝,弯刀劈向萧煜颈侧时,沈清歌踉跄着撞翻满地信笺。
她袖中滚落的药丸遇火即燃,腾起的青烟里,萧煜的易容胶正簌簌剥落,露出心口那道与太后凤印严丝合缝的旧疤。
铜灯架轰然倾倒的瞬间,沈清歌的银针穿透烟雾,精准刺入东南墙砖的牡丹浮雕。
萧煜突然拽着她滚向满地碎瓷,后腰撞上冰凉墙面时,她听见他贴着耳垂的喘息:\"十三年前苏昭容暴毙的密室......\"
话音未落,墙面突然翻转。
十二支淬毒弩箭擦着沈清歌发髻掠过,最年长的杀手被钉在藻井垂落的铁链上,喉间涌出的黑血正滴在\"丙辰年漕运\"的密函。
\"当真是苏婉的女儿。\"萧煜染血的指尖抚过她腕间翡翠珠串,突然发力扯断丝线。
十八颗珠子撞上青铜门环时,沈清歌终于看清墙缝里嵌着的半枚虎符——与兵部失窃的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凤穿牡丹。
杀手们的惨叫被骤然闭合的石门隔绝。
沈清歌的银簪深深扎进萧煜掌心,借着渗出的血珠在墙上勾画:\"密道图纸显示......\"
\"图纸是反的。\"萧煜突然扣住她后颈压下,三把弯刀擦着脊背嵌入石壁。
他沾血的唇擦过她耳畔青丝,\"当年工部侍郎是左撇子。\"
沈清歌瞳孔骤缩。
疫区那具女尸扭曲的左手,密道里倒置的蟠龙纹,羊皮卷上反写的\"丙辰\"——所有线索在染血的银簪下豁然贯通。
她突然撕开萧煜的襟口,对着心脉处的金线狠狠咬下。
萧煜闷哼着将人箍进怀里,舌尖尝到她唇齿间的血腥时,指尖已按上她腰间暗袋。
装着朱砂的药囊被捏爆的刹那,沈清歌甩出的银针正刺中密室穹顶的凤首瞳仁。
机括转动的轰鸣震落藻井积灰。
萧煜揽着沈清歌扑向翻倒的檀木箱,十七把淬毒匕首擦着裙裾钉入青砖。
沈清歌嗅到萧煜伤口溃散的曼陀罗香,突然扯下他半截发带:\"东南巽位,瘴气该散了!\"
最后一盏长明灯倏然炸裂。
当青铜门裂开寸许天光时,萧煜后背已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沈清歌被他推进裂缝的瞬间,反手将淬毒的银簪掷向追兵,却在瞥见杀手首领掀开的面具时浑身剧震——那人耳后竟有与她如出一辙的红痣。
\"别看。\"萧煜染血的掌心覆上她眼睛,另一只手突然扯落整面帷帐。
轰然坍塌的密室穹顶里,沈清歌听见自己缝在他护心镜里的金蚕丝正发出铮鸣——那是母亲生前最擅长的九转连心针法。
夜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清歌踉跄着跌坐在青石板上时,萧煜正用染血的袖口擦拭她脸上血污。
远处传来梆子声,本该宵禁的朱雀大街却隐约飘着丝竹乐音。
她望着月光下萧煜颈侧逐渐显现的凤尾纹,突然想起太后寿宴那日,御膳房呈上的胭脂鹅脯里,藏着与密道苔藓同源的靛青粉末。
萧煜突然捂住她欲言的唇。
潮湿的夜雾里,兵甲相撞的铮鸣混着更夫错乱的梆子声,从三条街外的永巷传来。
沈清歌望着掌心随血迹蔓延的凤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瓦片轻响——那方向分明是早已焚毁的苏昭容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