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
安小逸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超高速旋转还带疯狂颠簸的破铁罐里,五脏六腑都在尖叫着要离家出走。眼前是光怪陆离、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色彩乱流,耳边是统哥夹杂着电流音的川普鬼叫:“抓稳咯!要遭不住咯!老子滴运算核心都要甩出来咯——!”
“废话!我也快吐了!”安小逸死死抱着怀里昏迷不醒的莉拉,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那场突如其来的“协议omega”强制跳跃,根本不是什么精心策划的战略转移,更像是一场慌不择路的自杀式突围 。在净化者彻底包围【前哨站7号】、泛维度追踪信标即将启动的最后几秒,统哥几乎是榨干了零号核心最后一点能量,强行撕开了一条通往未知的维度裂隙 。
代价是什么?安小逸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跳跃启动的瞬间,战甲表面覆盖的“圣衣”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大片装甲崩解脱落,而原本清晰无比的hUd界面也变得雪花点密布,各种参数疯狂乱跳。
“稳、稳住……要落地咯……”统哥的声音像是卡了壳的老旧录音机,断断续续。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拉扯力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们从混乱的维度通道里狠狠拽了出来!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安小逸感觉自己背部像是被攻城锤砸中,眼前一黑,意识彻底中断了几秒钟。
等她再次恢复感知时,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后背,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扔在烧红的铁板上滚了一圈。
“咳……咳咳……”她艰难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沙砾和铁锈味的……血?
“统哥?莉拉?”安小逸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她低头看向怀里,莉拉仍然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得吓人,原本光滑的人造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胸口那枚曾散发柔光的“星核碎片”此刻黯淡无光,像块普通的毛玻璃 。
“喂!统哥!你还活着没得?给老子吭个气噻!”安小逸急了,伸手去拍打战甲胸口。那里原本流淌着能量光纹的地方,此刻一片死寂,只有几道狰狞的裂痕横贯其上。
过了好几秒,才从战甲内部传来一个极其微弱、还带着浓重杂音的川普:“莫……莫锤咯……老子滴核心散热风扇……遭震坏求咯……”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但至少还活着。
安小逸稍微松了口气,开始检查自身状况。时空战甲的损伤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覆盖在体表的“圣衣”装甲几乎剥落了七七八八,露出底下银灰色的金属骨架和纠缠的线路,好几处接口还迸射着细小的电火花 。胸口的能量指示灯彻底熄灭,hUd界面更是黑屏一片,连最基本的生命体征都显示不出来。
“能量……能量还剩好多?”安小逸颤声问道。
“剩个铲铲哦!”统哥的声音稍微恢复了一点,但依旧虚弱,“最后那哈跳跃,把能量榨得比我脸还干净!现在……估计只有……2.3%?勉强够老子维持个基础对话功能,其他扫描、防御、移动……想都莫想!”
安小逸的心沉了下去。2.3%的能量?这和完全没电有什么区别?更糟糕的是,统哥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窟:“还有……那个导航用的罗盘和维持跳跃稳定的时空稳定器……多半在刚才的乱流头甩脱咯,找不回来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们彻底迷失了。
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该去哪儿,更不知道怎么回去。
安小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将她们“ вы6pocnть ” (v6pocnть - 俄语:抛出) 出来的鬼地方 。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得望不到边际的……“地面”。说它是地面,因为它确实在脚下,但构成地面的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灰白色的、像是巨大骨骼被碾碎后形成的奇异沙砾,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感。
天空不是蓝色的,也没有云。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散发着诡异暗紫色微光的雾霭,像一块巨大的、脏兮兮的毛玻璃,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甚至没有星星,只有这片无处不在的紫雾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提供着极其有限的视野。光线昏暗而压抑,能见度不足百米。
而在她们迫降地点的不远处,矗立着几根参天巨柱般的……骨骸!
那些骨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风化的痕迹,形状扭曲而怪异,有的像巨兽的肋骨,有的像某种不可名状生物的脊椎,每一根都庞大得如同山脉,直插云霄,没入那片暗紫色的雾霭之中。
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凉、死寂和腐朽的气息。空气中似乎漂浮着细微的骨粉,吸入肺里带着一丝冰冷和干燥。
这里……到底是哪里?
“统哥,扫描……不,你扫描不了。”安小逸改口道,“根据你残存的数据库……能不能分析出我们现在大概在哪个旮旮角?”
“让老子想想……刚才跳跃的能量波动和维度参数……有点熟悉……”统哥的声音断断续续,“第七……第七维度象限?好像是……星骸之海?!”
“星骸之海?”安小逸重复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对头!就是星骸之海!”统哥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点,带着一丝惊恐,“是高阶文明丢弃废弃世界和战争残骸的维度垃圾场!这些骨头……多半是某些嗝屁的维度巨兽或者星际战舰的残骸!这儿……这儿是宇宙的坟场啊龟儿子!”
宇宙的坟场……
安小逸看着那些顶天立地的巨兽骨骸,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们从净化者的天罗地网里逃了出来 ,却一头扎进了宇宙的垃圾堆和坟场里?这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那……净化者呢?”安小逸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他们应该……没追过来吧?”
“暂时……莫得信号。”统哥的声音又虚弱下去,“这种维度垃圾场的时空结构多半乱成一锅麻辣烫咯,信号干扰强得很。而且我们跳跃是随机的……他们要找到我们,估计也要花点时间。”
暂时安全。
但这丝毫不能让安小逸感到轻松。能量耗尽,装备大破,导航丢失,还带着一个重伤昏迷的拖油瓶,身处一个完全未知、听起来就危险重重的“宇宙坟场” 。
这哪里是逃出生天?这分明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不,这简直是直接掉进了克苏鲁的餐盘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安小逸茫然四顾,入目所及只有无尽的灰白骨骸和压抑的紫色雾霭。
“还能咋办?先找个安全点的猫儿洞藏起来噻!”统哥有气无力地说,“你现在就是个铁皮罐头,莫得能量,连个屁都放不响,遇到个稍微强点的本土生物,怕是连骨头都要遭别个啃来当牙签!”
安小逸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的力量。她扶着冰冷的骨砾地面,艰难地将莉拉背到背上——还好战甲虽然破损,基础的负重结构还在。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具相对“矮小”(但也足有十几米高)的肋骨状骨骸下方,那里似乎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凹陷,可以勉强遮风挡雨……如果这里有风雨的话。
“走……去那边。”安小逸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朝那个骨骸凹陷处挪动。每走一步,脚下的骨砾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远处那无尽的紫雾深处,隐隐约传来一声悠长而怪异的嘶鸣,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某种巨兽濒死的哀嚎。
声音空旷而遥远,却让安小逸瞬间绷紧了神经。
“啥子声音?!”统哥也警觉起来。
安小逸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嘶鸣声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但那股莫名的窥视感,却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这片死寂的骨骸大地。
她不敢再停留,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处肋骨下方的阴影里,将自己和莉拉紧紧贴在冰冷的骨壁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新的绝境,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