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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诗经之一九零

无羊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餱。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麾之以肱,毕来既升。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

以下是这首诗的译文和注释:

译文

谁说你没有羊?一群就有三百只。谁说你没有牛?七尺高的牛有九十头。你的羊群到来时,只见羊角齐簇集。你的牛群到来时,只见牛耳摆动急。

有的牛羊奔跑下高丘,有的在池边饮水,有的睡着有的醒。你到这里来放牧,披戴蓑衣与斗笠,有时背着干粮饼。牛羊毛色三十种,祭祀的牺牲足够用。

你到这里来放牧,边伐细柴与粗薪,边猎取雌雄天上禽。你的羊群到来时,羊儿小心紧随行,不走失也不散群。只要轻轻一挥手,全都跃登满坡顶。

牧人悠悠做个梦,梦里蝗虫化作鱼,旗画龟蛇变为鹰。请来太卜占此梦:蝗虫化鱼是吉兆,预示来年丰收庆;龟蛇变鹰是佳征,预示家庭添人丁。

注释

1. 尔:指放牧牛羊者。

2. 三百、九十:均为虚指,形容牛羊众多。维:为。

3. 犉(chun):大牛,牛生七尺曰“犉”。

4. 思:语助词。

5. 濈(ji)濈:一作“戢戢”,群角聚集貌。

6. 湿(qi)湿:耳动貌。

7. 阿:丘陵。

8. 讹(é):同“吪”,动,醒。

9. 牧:放牧。

10. 何:同“荷”,负,戴。蓑(suo):草制雨衣。

11. 餱(hou):干粮。

12. 物:毛色。

13. 牲:牺牲,用以祭祀的牲畜。具:备。

14. 薪:粗柴。蒸:细柴。

15. 雌雄:此句言猎取飞禽。

16. 矜矜:小心翼翼。兢兢:谨慎紧随貌,指羊怕失群。

17. 骞(qiān):损失,此指走失。崩:散乱。

18. 麾:挥。肱(gong):手臂。

19. 毕:全。既:尽。升:登。

20. 众:蝗虫。古人以为蝗虫可化为鱼,旱则为蝗,风调雨顺则化鱼。

21. 旐(zhào):画龟蛇的旗,人口少的郊县所建。旟(yu):画鸟隼的旗,人口众多的州所建。

22. 大人:太卜之类官。占:占梦,解说梦之吉凶。

23. 溱(zhēn)溱:同“蓁蓁”,众盛貌。

《诗经·小雅·无羊》宛如一幅鲜活生动的田园牧歌画卷,笔触质朴而细腻,将我们带入那个遥远而充满生机的时代,沉浸式领略畜牧业蓬勃发展的繁荣盛景,以及牧人简单而充实的日常生活。全诗共四章,每章八句,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仅凭借简洁明快的白描手法,就勾勒出一幅幅灵动的画面,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情趣,读来如临其境,让人对那个时代的乡野风光充满遐想与向往。

第一联:繁盛之景,牧兴之赞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 诗歌开篇,诗人便以一连串饱含激情的设问,如同一记记充满力量的鼓点,瞬间抓住读者的注意力。这看似简单的询问,实则是对牛羊繁盛的有力强调。想象一下,那是怎样壮观的场景,一群群洁白如雪的羊儿,数量多达三百,它们聚集成群,像是流动的云朵在广袤的草原上缓缓飘动;而牛群中,有九十头高大健壮的大牛 “犉”,它们身躯伟岸,彰显着生命的力量与富足。这一问一答之间,畜牧业兴旺发达的画面跃然纸上,让人不禁为这繁盛的景象而惊叹。

“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紧接着,诗人将镜头拉近,聚焦于牛羊的细节。当羊群归来时,它们的羊角相互汇聚,“濈濈” 一词,生动地描绘出羊角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模样,既展现了羊的数量之多,又呈现出它们安静祥和的状态;而牛群归来时,牛儿们摆动着湿润的耳朵,“湿湿” 二字,仿佛能让我们看到牛耳上那微微的水汽,感受到它们反刍时的悠然自得。

从艺术手法来看,设问的运用,激发了读者的好奇心,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而白描手法则以简洁而精准的笔触,生动地勾勒出牛羊的形态和数量,没有过多的修饰,却让画面栩栩如生,仿佛触手可及。这一联不仅表达了诗人对畜牧业繁荣的由衷赞美,更从侧面肯定了牧人辛勤劳作的成果,是他们的付出,才换来了这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第二联:牧歌生活,辛勤之章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 这几句诗,宛如一组灵动的镜头,捕捉到了牛羊在草原上的各种动态。有的牛羊悠然自得地从山坡上缓缓走下,享受着大自然的宁静;有的来到清澈的池边,低头饮水,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还有的或安静地卧着休憩,或欢快地活动玩耍。这些细腻的描写,展现出牛羊生活的自由自在,也让我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和谐与美好。

“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餱。” 在这充满生机的画面中,牧人登场了。他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上背着干粮,无论风雨如何,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这简单的描述,勾勒出一个勤劳朴实的牧人形象,他不畏艰辛,默默付出,为了照顾好牛羊,不辞辛劳。

“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牛羊毛色多样,品类齐全,这不仅展示了畜牧业的繁荣,更意味着这些牛羊可以满足各种祭祀的需求。在古代,祭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充足的祭品则是对祖先和神灵的敬重。这一联通过对牛羊动态和牧人形象的细腻刻画,展现出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牧歌画卷,体现了牧人对自己劳动成果的自豪之情,以及对这种简单而充实生活的满足感。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生活的温度,让我们对牧人的辛勤劳作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敬意。

第三联:人羊默契,技艺之颂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 牧人在放牧的过程中,不仅悉心照料牛羊,还充分利用自然资源。他一边放牧,一边采集柴火,“以薪以蒸”,无论是粗柴还是细柴,都不放过;同时,还猎取飞禽,“以雌以雄”,展现出牧人生活的丰富多彩和勤劳能干。

“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 当羊群归来时,它们小心翼翼地前行,“矜矜兢兢”,表现得十分驯顺,既不会走失,也不会散乱。这不仅体现了羊群的良好习性,更从侧面反映出牧人的放牧技艺高超,他与羊群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默契。

“麾之以肱,毕来既升。” 牧人只需轻轻挥动手臂,羊群便会全部聚集,乖乖地回到圈中。这一简单的动作,却展现出牧人对羊群的绝对掌控力,让人不禁为他的精湛技艺而赞叹。从艺术表现来看,这一联通过对牧人与羊群互动的动态描写,生动地展现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体现了牧人的丰富经验和羊群的温顺驯良。诗人对牧人技艺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同时也表达了对牛羊驯顺的欣慰之感,让我们看到了劳动带来的和谐与美好。

第四联:吉梦之兆,美好之祈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 劳作一天后,牧人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蝗虫化作了鱼,而绘有龟蛇的旗变成了绘有鹰隼的旗。这奇异的梦境充满了神秘色彩,也引发了人们的好奇。于是,牧人请来了占梦的大人为他解梦。

“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 占梦的结果令人欣喜,梦见蝗虫化为鱼,预示着丰收之年,因为鱼在古代象征着富足和丰收;而梦见旗画的变化,则象征着家庭兴旺,人丁昌盛。这一梦境和占卜的描写,为诗歌增添了一抹神秘而浪漫的色彩,也表达了牧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从主题升华的角度来看,这一联通过牧人的梦境和占梦的结果,将诗歌的情感从对现实生活的描绘延伸到对未来的美好祝愿。牧人在辛勤劳作的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渴望丰收,希望家庭幸福美满。这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是人类共同的情感,也让这首诗具有了更加深刻的内涵和普遍的意义。

总体赏析

《诗经·小雅·无羊》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厚的生活底蕴,成为描绘古代畜牧业和牧人生活的经典之作。诗歌巧妙地运用白描手法,用简洁而生动的语言,勾勒出一幅幅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画面,让我们仿佛置身于那个广袤的草原,亲眼目睹牛羊的繁盛和牧人的辛勤劳作。

从结构上看,全诗四章,层层递进,从牛羊的繁盛景象,到牧人的辛勤劳作,再到人与羊的默契配合,最后以牧人的美好梦境结尾,展现了一个完整的生活场景和情感脉络。每一章都有其独特的侧重点,但又相互关联,共同构成了这首优美的牧歌。

在情感表达上,诗歌不仅表达了对畜牧业繁荣的赞美、对牧人辛勤工作的肯定,更通过牧人的生活和梦境,展现了他们对劳动成果的自豪和对未来的美好祝愿。这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跨越了时空的界限,至今仍能触动我们的心灵,让我们感受到古人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

《无羊》不仅是一首诗歌,更是一部记录古代生活的生动史书,它以其质朴的语言、丰富的内涵和独特的艺术手法,为我们展现了古代社会的一个侧面,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成为中国古代文学宝库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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