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二月初三,下午四点。
巷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王谦的右手紧握着后腰的猎刀刀柄,眼睛却盯着飞机头手里的铁链——那玩意儿抡起来比刀还难对付。
杜小荷在他身后发抖,新买的蓝裙子被墙角的脏水溅上了泥点。
\"明子,\"王谦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她俩往后撤。\"
于子明额头冒汗,却梗着脖子往前半步:\"谦哥,咱山里人怕过谁?\"
飞机头哈哈大笑,铁链\"哗啦\"一声甩在地上:\"乡巴佬还挺硬气?\"他朝身后一挥手,\"给我扒了那俩妞的裙子!\"
三个混混一拥而上。
王谦的猎刀出鞘,寒光一闪,最先冲过来的黄毛惨叫一声,捂着胳膊后退——刀锋只划破了袖子,但足以震慑。
\"操!他有刀!\"
趁对方愣神的刹那,王谦猛地推了杜小荷一把:\"跑!往大街上跑!\"
杜小荷却弯腰捡起半块砖头,狠狠砸向另一个混混:\"欺负人!\"砖头擦着那人的耳朵飞过,在墙上砸出个白印。
这举动彻底激怒了混混们。
铁链呼啸着朝王谦抽来,他侧身闪避,链梢还是擦过肩膀,火辣辣的疼。猎刀太短,根本近不了身。
\"石灰!\"于子明突然大喊。
王谦余光瞥见于子明从墙角抄起个破纸包——真是天助,不知哪个建筑工人落下的半包生石灰!
\"闭眼!\"
石灰粉扬手撒出,白雾瞬间弥漫整条小巷。混混们捂着眼睛惨叫,铁链\"咣当\"掉在地上。王谦趁机一个箭步冲上去,猎刀抵住飞机头的喉咙:\"再动一下试试?\"
刀尖压出一粒血珠。飞机头僵住了,他能感觉到这个乡下小子是真敢下手。
远处传来哨声——是巡逻的民兵!
\"撤!\"王谦收起刀,拽起杜小荷就跑。四人七拐八绕冲出巷子,混入大街上的人群。
百货大楼后门的消防通道里,四人喘得像风箱。
杜小荷的裙子脏了,刘玉兰的纱巾不知丢在哪了,于子明的夹克被扯开道口子。王谦检查了下猎刀,刀刃完好,只是刀鞘刮花了。
\"咱、咱还去夜市吗?\"刘玉兰带着哭腔问。
\"去!\"王谦咬牙,\"凭啥不去?\"
他掏出手帕给杜小荷擦脸,姑娘的眼眶红红的,但没哭。王谦突然发现她手心有道血痕——是攥砖头太用力磨破的。
\"傻子。\"他轻声说,撕下衬衣一角给她包扎,\"城里混混比野猪还怂,你越怕他们越来劲。\"
杜小荷抬头看他,突然\"噗嗤\"笑了:\"你刚才拿刀的样子......真像山里的黑瞎子。\"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动了。于子明掏掏兜,摸出几颗水果糖:\"压压惊。咱可是打过野猪的人,还怕几个二流子?\"
华灯初上,省城夜市像突然苏醒的巨兽。
连绵的灯泡挂在铁丝上,照亮一个个摊位。卖糖葫芦的老头吆喝着,爆米花的\"嘭嘭\"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油脂和酱油的香气。四人像钻进玉米地的熊瞎子,看什么都新鲜。
\"谦子哥!\"杜小荷突然拽住他,\"你看那个——\"
地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发卡。王谦蹲下身,指了个带小蓝花的:\"试试?\"
杜小荷别上发卡,摊主老大娘笑着递镜子:\"姑娘俊得像画报上的明星!\"
王谦掏钱时,老大娘突然压低声音:\"小伙子,有人跟着你们。\"
王谦浑身一僵,余光瞥见三个穿制服的人在不远处晃悠——不是混混,像是市管会的。
\"穿蓝裙子的姑娘太扎眼,\"老大娘把找零塞给他,\"城里最近严打,专抓奇装异服的。\"
杜小荷闻言,立刻把新买的外套裹紧,遮住里面的蓝裙子。王谦道了谢,拉着三人快步离开。
\"咋办?\"于子明紧张地东张西望。
王谦扫视四周,突然指向马路对面:\"去那!\"
那是家国营理发店,橱窗上贴着\"最新潮发型\"的宣传画。十分钟后,杜小荷和刘玉兰坐在转椅上,老师傅正给她们剪\"青年头\"——齐耳的短发,城里最普通的发型。
剪刀\"咔嚓咔嚓\"响着,杜小荷的长辫子落了地。王谦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姑娘,突然有点鼻酸——上辈子杜小荷到死都梳着麻花辫,而现在,她像个真正的城里姑娘了。
回招待所的路上,四人刻意避开了繁华街道。
路过一家照相馆时,王谦突然停下:\"咱们照张相吧。\"
橱窗里的样照上,一对新婚夫妇穿着西装婚纱。
摄影师见他们驻足,热情地招呼:\"四位同志拍合影?一块二毛五,立等可取!\"
四人挤在长凳上,背景是幅山水画。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杜小荷下意识抓住王谦的手。
\"咔嚓。\"
这一刻被永远定格——于子明咧嘴笑着,刘玉兰害羞地低头,杜小荷眼睛亮得像星星,而王谦,这个重生归来的猎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照相馆的收音机里,李谷一正在唱:\"......难忘今宵,难忘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