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了半个月,垣安城逐渐冷却。
最先要离开的凌苍叶和夜云策结伴而行,一个要回边疆镇守,一个要去巡查漕运,临走那日清晨,楚容朝特意起了个大早,带着御膳房新研制的点心去送行。
晨光熹微,城门下,凌苍叶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如松,夜云策则身着月白长衫,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楚容朝将食盒递给他们,目光中满是不舍:“此去路途遥远,一定要多加小心。”
凌苍叶接过食盒,爽朗一笑:“陛下放心,等我把边疆守得固若金汤,回来给你带最肥美的烤全羊!”
夜云策也笑着点头:“漕运之事我定会仔细查探,一有消息便快马加鞭传回。”
楚容朝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虽有不舍,却也为他们能各司其职守护这大好河山而欣慰。
转身回皇宫的路上,她突然想起还有些政务要与诡越商议,便加快了脚步。
回到凤鸾殿,诡越已经在等她,案上摆满了各地送来的奏章。
两人埋头处理政务,时间过得飞快,等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楚容朝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抬眼看见诡越正专注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心疼:“累了吧,先去休息会儿,我让御膳房准备晚膳。”
楚容朝摇摇头:“不着急,我想出去走走,吹吹风。”
诡越自然是陪着她,两人并肩漫步在花园中。
初春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却也吹不散两人周身的暖意。
路过一处亭台时,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楚容朝好奇地循声望去,只见亭中沈听颂,正专注地抚琴。
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那琴声婉转悠扬,似潺潺流水,又似微风拂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惆怅。
楚容朝和诡越走近,琴声戛然而止。沈听颂起身行礼:“陛下。”
楚容朝示意他免礼,问道:“听颂,为何在此处独自抚琴?”
沈听颂微微垂眸,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只是一时兴起,想借琴声排解心中烦闷。”
楚容朝看着他的神情,心中隐隐猜到几分。
恰逢沈妙音和宿慕之即将离开垣安,楚容朝便问道:“妙音和慕之不日便要启程,你可要去送送妙音?”
沈听颂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不必了。姐姐如今有了自己的归宿,她与慕之姐相伴甚欢,我若去送,反倒徒增烦恼。有些话,有些情,留在心里便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感情与无奈,让楚容朝心中微微一痛。
楚容朝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沈听颂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陛下无需担忧,这是姐姐自己选择的路,我会尊重她、祝福她。”
楚容朝了然地点点头,夜色中的花园泛起薄雾,沈听颂的身影渐渐隐入廊柱阴影。
诡越将披风又往她肩头紧了紧,低声道:“人心如弦,绷得太紧终会断。”
她望着空荡的亭台,轻轻叹了口气。
三日后,正是宿慕之和沈妙音启程的日子。
天还未亮,朱雀大街便扬起细碎霜尘,两辆装饰精美的马车停在宫门前。
楚容朝带着宿羡之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捧着锦盒的宫女。
“此番去江南水路漫长,这暖炉和驱寒的药一定要带好。”楚容朝将描金檀木盒递给沈妙音,又转头叮嘱宿慕之,“慕之,妙音身子弱,若遇暴雨一定要寻岸停靠。”
宿慕之抱拳应下,目光却不自觉飘向宫门方向,那里始终不见沈听颂的身影。
宿羡之红了眼眶,但依旧情绪稳定:“照顾好自己,一路顺风。”
沈妙音红着眼眶上前,与楚容朝相拥时,发丝间传来淡淡茉莉香,“陛下保重,妙音定会写信报平安。”
马蹄声渐远,楚容朝望着马车消失在晨雾中,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沈听颂手持油纸伞,额角沁着薄汗,伞面上还沾着新鲜泥点。
他望着空荡荡的长街,指尖攥得发白,最终将伞轻轻放在宫墙边。
“去把伞收好。”楚容朝对宫女轻声吩咐。
楚容朝望着沈听颂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手中握着的锦帕已被攥出褶皱。
她转身看向诡越,后者微微颔首:“去看看吧,有些话旁人说不得。”
颂和殿外的青铜兽炉飘着沉水香,却掩不住殿内凝滞的气息。
楚容朝抬手叩门,半晌才听见木椅挪动的声响。
沈听颂打开门时,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迹,案上摊着半卷《广陵散》琴谱。
“陛下怎么来了?”他侧身让开,目光却避开她探究的眼神。
楚容朝径直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空荡荡的秋千架。
“听说你去沈府把妙音的闺房锁了。”她指尖抚过窗棂上的雕花,“为何不留下点念想?”
沈听颂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念想?就像这琴谱,越是执念,越弹不出原来的调子。”
“若心里难受,哭出来也好。”
沈听颂却背过身去,望着墙上悬挂的玉箫——那是沈妙音及笄时他送的礼物:“人都是要分离的,不过或早或晚。幼时爹爹离世,我便明白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冬日结了冰的湖面。
见他神色平静,楚容朝一时半会也分不清他这是气话还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