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高悬,仿若熔炉倒扣苍穹,滚滚热浪透过东宫雕花窗棂,在议事厅内肆意翻涌。厅内的金砖地被晒得发烫,蒸腾起阵阵暑气。太子李贤端坐在主位,身姿笔挺,剑眉微蹙,锐利的眸光紧锁案几上摊开的舆图。图中,江淮之地水患肆虐的区域被朱笔醒目勾勒,好似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厅中众人围坐,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范大人轻咳一声,指尖捋了捋袖口的褶皱,起身拱手,神色恭谨:“太子殿下,依微臣之见,此次治水,于水利工程建设而言,除加固堤防,还需谋划分洪之策。昔日春秋楚相孙叔敖修筑的芍陂,借大别山之水蓄洪,又能灌溉万亩良田,如今已成为我大唐灌溉工程的宝贵遗产。此等精妙之法,或许值得借鉴。”说罢,他微微颔首,目光恳切地望向太子。
太子微微点头,如玉的面庞上浮现出思索之色,修长的手指轻抚下颌:“范卿所言甚是。那滔滔洪水,若一味靠堤防强堵,绝非长治久安之策,分洪之法确实迫在眉睫。”
这时,李大人也起身,双手抱拳,恭敬行礼:“殿下圣明。除古之良策,民间智慧同样不可忽视。就像李渠灌溉系统,其‘水窗’的设置,宛如早期的泄洪闸,能巧妙调控水流。想来当地百姓为治水殚精竭虑,才想出这般精妙办法。”
太子剑眉舒展,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错,治水乃关乎民生的大事,无论古今良策,皆应加以运用。说到江淮与南方水患的应对之策,江南运河是漕运的命脉,必须进行整治。”说着,他抬手,修长的指尖指向舆图上的江南段,“隋代大运河体系已然颇为完备,如今应对江南、浙江之地进行清淤拓宽,确保漕运畅通无阻。此外,在太湖流域,可推广塘浦圩田之法。圩岸与排水沟相互配合,既能将低洼沼泽变为可耕之田,又能增强防洪能力。”
众人皆侧耳倾听,频频点头,眼中满是钦佩。张大人捋着花白的胡须,缓缓起身:“殿下高瞻远瞩。地方官员在治水方面也多有实践。肃州王方翼修建水碾硙,既有利于灌溉,又能起到防洪作用。这些举措,都可作为当下的借鉴。”
太子目光如炬,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在厅内踱步:“诸君所言,皆是良策。此次治水,关乎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我们务必谨慎行事,将这些良法善策一一落实,方能解救百姓于水火,保我大唐安宁。”言罢,众人齐声拱手,回应之声铿锵有力,在厅内久久回荡。
待众人离去,太子李贤缓缓起身,挺直修长的身躯,抬眸望向屋外。刺眼的日光如万箭齐发,令他不自觉地眯起双眼。旋即,他垂首凝视案几上的水务图,心中暗自思忖:若能将这烈日移至南方,让其炙烤数日,水位必定下降,水患或许就能迎刃而解。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如银铃的呼喊声,宛如林间鸟鸣,从议事厅外悠悠传来:“二哥哥,二哥哥!”李贤一听,便知是太平公主的声音。这太平公主,平日里游手好闲,专爱四处闲逛,惹是生非。虽说众人对她的行为头疼不已,但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也只能处处迁就。
李贤此刻正为水患之事绞尽脑汁,哪有闲工夫陪她胡闹。于是,他索性坐回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将自己的脸遮挡起来,佯装沉浸在书海之中。
太平公主脚步轻盈,如同一阵风般瞬间走进厅内。瞧见李贤,她双眼圆睁,音量陡然提高:“二哥哥,出大事啦!你怎么还在这儿悠闲看书?”
李贤仿若未闻,目光紧锁书页,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太平公主见状,柳眉倒竖,快步走到他身旁,伸手一把夺过书本,娇嗔道:“你可知晓?韦卿茹被人打了!”
李贤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缓缓抬眸,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太平公主,语气不紧不慢:“没见我正忙着吗?莫不是又来拿我打趣。”
“二哥竟以为我在打趣?”太平公主杏目圆睁,跺了跺脚,裙裾如风中繁花般飞扬,“太子妃被打得鼻青脸肿,此刻正卧床不起!如此大事,我岂敢信口胡诌?”她胸脯剧烈起伏,眉头紧紧拧作一团,眼中满是焦急与嗔怒,似是对李贤的质疑极为不满。
李贤浓眉微蹙,眸中疑云翻涌,实在难以相信太平所言。在他心底,韦卿茹性烈如火,平日里行事风风火火,主动挑衅尚嫌不够,又怎会沦为被欺负的一方?想到这儿,他薄唇轻勾,溢出一抹略带嘲讽的轻笑,悠悠开口:“她身侧侍卫环绕,戒备森严,光天化日之下,谁有这般胆量,敢动本宫的太子妃?”
太平公主柳眉倒竖,急得原地转了一圈,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二哥,此番出手的并非男子,而是女子!”她绘声绘色,言语如连珠炮般倾泻而出,“听说,除了太子嫂嫂,安王府的卓阳郡主、贤王府的丰润郡主,提督府的王灵微姑娘,乃至裴国公府的裴秀芝小姐,都未能幸免,一道遭了殃。”
太平公主说得头头是道,李贤却一脸茫然。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半信半疑地问道:“难道是遇到女劫匪了?”
话还未说完,李贤身后的侍卫墨尧,突然没忍住,轻笑出声。李贤神色诧异,转头看向墨尧,墨尧瞬间意识到失态,忙伸手捂住嘴巴,低下头去,耳尖微微发红。
太平公主双手抱胸,凤眸含嗔,语气中带着几分促狭:“二哥还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墨尧都知晓这桩事,就你一人如坠云雾。如今长安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几位小姐被打的事,早已闹得沸反盈天了。”
李贤听闻,剑眉微扬,目光如电般投向墨尧。见墨尧垂首不语,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心中暗自忖度,太平所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于是,他敛去脸上的散漫之色,神色一凛,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细细讲来。”
太平公主见状,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玩闹之态,轻移莲步,娓娓道来:“前些时日,风和日丽,韦卿茹率着一众好友,前往观音寺后院的杏园采摘杏子。巧得很,尚书府袁家的两位千金,袁清洛与袁清悦,也在园内赏春。”
“什么!”李贤宛如遭了雷击,浑身剧震,原本端坐的身躯猛地站起,带得案几上的茶盏一阵晃动,茶汤溅出,在案几上蜿蜒成溪。听到袁清洛的名字,他只觉脑海中轰然作响,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被卷入其中 。
“二哥哥,别打断我!”太平公主嗔怪地瞪了李贤一眼,继续说道,“两拨人不知因何起了争执,竟大打出手,韦卿茹、卓阳、等人被袁家姐妹、满脸瘀伤、头破血流惨不忍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