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极度恐慌的老人,挣扎着从床上滚落,趴在地上,向护士伸出手,声泪俱下地哀求着:“救、救命啊……救救我……”
他伸出的手,已经被月山习剥去了皮肤,露出底下带着筋肉的血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有钱!还有土地!拜托!求求你……”
老人的手臂如同枯木一般瘦弱,脸上涕泪纵横,他苦苦哀求着,指尖颤抖着伸向护士。
护士咽了一口唾沫,咬紧牙关,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恶狠狠地说道:“—滚一边去!死老头!”
她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直接伸腿,狠狠地朝着老人踹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黑漆漆的病房中,突然闪过一道强烈的闪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病房。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诡异快门声。
掘千绘迅速按下相机快门,将护士踹老人的这一丑恶瞬间定格了下来。
“真绝了!你总能让我惊艳到最后一刻!”
月山习一边高声夸赞着掘千绘,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揪住她的睡衣衣领,轻而易举地将她举到与自己视线平行的高度。
“你这种无论他人多么痛苦,都毫不在意的自我至上主义,我并不讨厌!我认为,人类之所以能够如此繁荣,正是源于对生存的执着,以及戴着善人的假面具,为了保全自身而欺骗他人、轻易选择背叛的残忍本性!但是……”
月山习盯着掘千绘,脸上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容。
“游戏就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月山习揪着掘千绘的身体,猛地伸出窗外。
此刻,只要他一松手,掘千绘就会以倒栽葱的姿势,从八楼坠落地面。
等待她的,将是货真价实的“死亡”。
夜风沿着建筑物呼啸而过,病房的窗帘被风吹得肆意飘动。
方才还混乱不堪的病房,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回答我,现在映照在你眼里的是什么?”
月山习含着愉悦的笑容,对掘千绘说道,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一切都看穿,洞悉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说着,他松开了一根揪着她领子的手指。
“汹涌而来的恐惧,以及难以承受的绝望。世界瞬间失去色彩,你的内心开始感到冰冷……
”月山习像是在描绘一幅恐怖的画面,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或许是因为呼吸困难,掘千绘的双脚开始“啪哒啪哒”地挣扎起来,反作用力让她的身体小幅度地左右摇晃。
此刻,她面临着艰难的抉择:要么拼命反抗,试图逃脱;要么狼狈地求饶,祈求活命。
她究竟会选择哪一种呢?
不管她做出何种选择,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张名为情感的“蓝图”,应该都会在此时浮现出来。
月山习又松开了一根手指。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月山习在心中暗自想着,只要再稍稍用力,这只手就会完全松开,将掘千绘推向死亡的深渊。
他静静地等待着掘千绘开口。
“……咦?”
然而,月山习并没有得到任何他所预料中的回应。
掘千绘迅速抬头望向天空,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拿起相机,对准月山习的视线。
她透过相机的取景窗,紧紧盯着月山习,然后果断地按下了快门。
“嗯……真不错。”
都已经身处生死关头,她却依旧像平常一样,拿起相机拍照。
这个举动让月山习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并非那种能够随意牺牲一切的精神病态者。
在她眼中,世间万物都处于同一个层面。她以超越伦理的价值观,平等地看待世间的一切。
人类与“喰种”并无不同,即便是狗、猫、鸟、鱼,在她心中也没有高低之分,也包括她自己。
因此,她能够接受万物的本来面目,顺从自己内心的好奇心行事,持续不断地拍摄那些让自己内心激昂的画面。她的行为纯粹到了极点,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在生存。
这种精神,与为了追求美食而不断挑战的自己,或许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真有意思!”
月山习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重新抓稳掘千绘的衣服,将她拉回病房。
“哎呀!”
刚才一直悬在半空中,掘千绘一时失去平衡感,一落地便摇摇晃晃,险些跌倒。
但她很快就重新站稳了脚步,若无其事地说道:“……啊,我还活着,真走运。”
明明才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险境,她却只是轻松地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月山习见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就是我要赏玩的宠物!”
找到答案的月山习欣喜若狂,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咦咦?”
掘千绘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情,对月山习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
“我之前一直满心疑惑,为何你完全无法勾起我一丝一毫的食欲。现在用人类饲养宠物的概念来解释,就豁然开朗了!小老鼠,从今天起,我要让你成为我的宠物!”
月山习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兴致勃勃地说道,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奇有趣的宝贝。
“咦?我才不要。”
掘千绘想都没想,果断地拒绝了他,随后自顾自地拿起相机,专注地确认起自己刚刚拍好的照片,对月山习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
“这大概就是人类被那些不愿亲近自己的猫咪所吸引的感觉吧,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月山习丝毫没有因为掘千绘的拒绝而感到不悦,反而兴致更高了,他伸手砰砰地拍着掘千绘的头,看着她那小小的模样,心里想着,体型大小倒是正合适,应该很好“养”。
“……啊,对了,月山,你知道博客的预约发表功能吗?”
掘千绘放下相机,抬起头,看着月山习,冷不丁地转换了话题。
“我当然知道。就是可以事先写好文章,然后设置发表时间的功能,对吧?”
月山习微微挑眉,对于掘千绘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从容地回答道。
“没错没错。其实我已经把之前拍到你进食的那张照片,设置在凌晨一点整的时候上传。”
掘千绘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道。
她竟然打算把那张一眼就能看出月山习是“喰种”的血腥残忍照片,上传到网络上吗?
可从她的神态和语气来看,又似乎并没有威胁、陷害月山习的意思。
“万一我死了,实在不想自己最后连个尸体都没有,所以我就事先写好【犯人是晴南学院大学附属高中的学生月山习,请大家帮我人肉搜索】。不过现在既然我捡回一条命,就得把预约发表取消掉才行。”
掘千绘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刚才自己被拎出去的窗口,手指向一段距离外的杜鹃花丛,看来她把行李藏在了那里。
她的这些行为,看似多此一举,实则又有着自己的道理;看似有些愚蠢,却又透着一股聪明机灵劲儿。
“啊,不过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总不能大大方方地从医院走出去吧。”
掘千绘用食指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歪着头说道,那模样就好像在说这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麻烦,她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月山习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大笑出声。
掘千绘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精心的盘算,总是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去行动。
她不属于任何既定的类别,就是独一无二的,名为“掘千绘”的特别存在。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告辞了。”
今晚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富,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了。
“哦?”
月山习说着,一把将掘千绘捞起来,大步踏上窗台。
然后,他回头看向坐在那位哭哭啼啼的老人对面,正努力屏住呼吸,情绪混乱到了极点的护士。
月山习投过去的视线,让护士浑身猛地一颤。
月山习对着护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似乎能和我们成为不错的【友人】。”
“咦……”
护士完全听不懂月山习这话的意思,只能困惑地发出一声轻呼。
月山习没有再做解释,抱着掘千绘从窗户轻松一跃而下,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威胁自己性命的人已经离开了,可护士仍然瘫坐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
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恐怖,让她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率先站起来的,是刚才还在地上痛苦爬行的老人。
然而,他刚一站起,很快又再度重重跌倒,随即开始哭喊:“好痛!好痛!”
护士看着老人那狼狈丢人的样子,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身来。
当务之急,是要先回到护理站,向上级报告“喰种”出现的事情。
她的手缓缓伸向病房的门把。
“我不会忘记的!”
就在这时,老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病房中响起。
护士吃惊地转过头,看向老人。
“你对我做过的一切,我绝对不会忘记!”
老人皮肤被剥下,身上到处都在流血,他用充满恨意的锐利眼神,狠狠地瞪着护士。
“我也要揭露你一直以来殴打我的事!你这个连照顾病人都做不好的臭丫头!”
啪嚓!护士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掉了。
那是在刚才极度危险的状况中,已经被不断消磨削减的最后一丝理智。
护士缓缓收回伸往门把的手,沉默着转身,一步步走向老人。
经过老人身边时,她从白衣的口袋里拿出常备的手套,慢慢地戴上。
护士走到架子前面,架子上的水果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味,一把水果刀就静静地摆在旁边。
她悄悄地伸出手,将水果刀拿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老人看着护士的举动,惊恐地问道。
护士缓缓转过头,看向老人。
一线从窗外投射到病房里的月光,冷冷地映照在刀刃上,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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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医院的那件事已然过去几个礼拜。
一天放学后,月山习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里,悠然地品着咖啡。
而坐在他对面的掘千绘,正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盘中的食物在她风卷残云般的攻势下迅速减少。
“对了,你知道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吗?”
掘千绘吃饱喝足后,打了个饱嗝,随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喀哒喀哒”地飞速敲击着。
片刻后,她将电脑屏幕转向月山习,说道:“你看。”
屏幕上是一篇标题极为耸动的新闻报道——《患者惨遭杀害!大学医院的惨剧》。
报道中提到,被害者是一位九十四岁的男性患者。
按照常理,如果只是皮肤被剥下,只要处理及时,这点伤势本不至于危及生命,可最终这位老人却“惨遭杀害”。
“看来我被嫁祸了,我可真可怜呐。”
月山习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根据报道内容,当晚巡房的护士为了拼命保护患者不被“喰种”伤害,自己也不幸遭到攻击,最后昏迷过去。
“本来就是你的错好吧。”
掘千绘白了月山习一眼,随即将电脑屏幕转回到自己面前。
“她内心深处本就潜藏着那份残忍,我早就察觉到了。”
月山习轻轻搅动着咖啡,语气笃定地说道。
听到这话,掘千绘拿起相机,开始在影像数据中翻找,很快便找到了护士被老人抱住时自己拍摄的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护士,平日里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此刻却布满了轻蔑与厌恶,她正用仿佛看待蝼蚁般的眼神,狠狠地瞪着老人。
“啊,所以我又回去找那位护士了。”
掘千绘一边盯着相机屏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的喜好还真是独特。”
月山习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对护士而言,掘千绘可是拍下她那不堪一面的人。
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护士说不定会对掘千绘不利。
然而,掘千绘却一如既往地满不在乎,仿佛走在危桥上却浑然不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