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安静些?”
顾槐催促道,“已经待了两刻钟了,还要多久?”
李玉满只能先按耐下迎接的举动,侧眸对顾槐没好气道,“不是说好了交代些事就离开?催什么!”
两人中间隔着矮几,因为交谈不由得凑近,特别是说到最后,顾槐头朝李玉满那歪了歪。
其实并没有任何的接触,可在沈玉尘看来,两人好似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淡雅的玉芽色与富有攻击力的黑红色纠缠在一起,带着不可言说的亲密。
沈玉尘眸中的亮光一点点散尽。
“好,那你说。”
背后像长了一只眼的顾槐似被说服了,妥协道。
他顺服的坐好,李玉满起身,将站在门边多时的沈玉尘领进来,可沈玉尘却避开了她的手,清冷克制的,跨步进去。
“?”
李玉满与他身后的翠溪对视,“你家主子怎么了?”
翠溪摇摇头,他没有看见里面的情景,亦不知晓发生了何事让兴冲冲的主子变了个模样。
但总归问题是在李玉满身上的,他道,“主子思念主君许久,日日不见,定是想了,可主子性子变扭不善言辞,不知表达,还请主子莫怪。”
“翠溪,去备菜。”翠溪还想再说些什么描补,可沈玉尘出声赶人。
翠溪看了李玉满一眼,李玉满挥手,“去吧去吧。”
她重新回到座位,发现沈玉尘脸色愈冷,丝毫没有经久不见的喜悦。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看见顾槐正掀起袖口擦药膏。
这本没什么稀奇的,但前几日在南苑留下的痕迹还没消,白皙腕间零星的指印不止没消反而更为瞩目。
紫中带红,遍布在一双玉腕上,好不可………
呸!
顾槐这个死男人,就是不想让她后院平静。
早不见他上药,晚不见他上药,沈玉尘来了他就上药!
看看把沈玉尘都气成什么样了!
李玉满忙隔开沈玉尘的视线,讨好地拉住他的手,“最近我不在孩子们都怎么样?”
“挺好。”沈玉尘回答完,又冷淡地收回手。
“主君放心在外工作,孩子和家我自会照料好。”
现在这个时候说“工作”,饶是李玉满脸皮厚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干笑两声,“哈哈,那行,有你我确实放心。”
可不是,他在家为她操持,她才能放心与旧爱续前缘。
说完这话,李玉满不明所以地看着又冷了两个度的人。
这……又怎么了?
李玉满摸不着头脑,往后瞄了眼还在擦药膏的顾槐,领着沈玉尘往隔间的榻上走:“近来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一切都好。”沈玉尘还是那句话。
“那你……”李玉满指了指他的脸。
沈玉尘侧头,又一次避开她的触碰。
李玉满皱着眉,强硬地勾起沈玉尘的下巴,“到底怎么了?”
李玉满语言不由得染上几分强硬,沈玉尘不说话,但眼眶却悄悄红了。
这可把李玉满吓了一跳,忙放开他,“好了好了,不让碰就不碰了。”
沈玉尘心绪很复杂,李玉满不听他的,他生气,但若真随了他的意,他也不开心。
特别脑海中总是回想着那几处深入骨下的指印,想到那人定然被玉满狠狠宠爱过,心里更是堵得慌。
一时不察落下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李玉满边擦拭,边叠声安慰,其中担忧不作假。
沈玉尘稍稍得到一些慰藉,正打算松口,屏风处走出一个人。
他看清里面情景,立马出声轻叱道,“呀!李玉满你怎么又欺负人!”
此言一出,或者是看见这个人,沈玉尘的铮铮傲骨又回到身上,顿时收了泪不说,还与李玉满拉开了些许距离。
看着装模作样的顾槐,李玉满没好气道,“没看见我们在交谈吗?”
顾槐瞪大眼,夸张道,“嗯?是吗?”
“谈什么?居然把人欺负哭了?”
顾槐一脸指责,像是身怀大义般,一屁股坐到了两人中间。
“你同我说说,你跟他说了什么?”
顾槐对李玉满说完,又拉着沈玉尘道,“你放心我这人最是了解她,她有没有欺负你,我一听就能明白,定然还你一个公道!”
说着,还怒瞪李玉满,看上去像是同沈玉尘统一战线,帮他伸张正义的大好人。
远远看去,两人宛如一对亲兄弟。
沈玉尘是个老实人,见过最丑的人间也不过是大月皇室对他的算计。
这样的,自问自答,徒然亲近的姿态,让沈玉尘恶心得得不轻,也把他吓到了,一时间竟忘记抽回手,就这样任由顾槐软若无骨的手握着。
李玉满则是见识多了顾槐的花招,对他冷声道,“让开!”
“不行,”顾槐立起上半身,将沈玉尘遮得严严实实,义正言辞道,“我不能放任你这样欺负人!”
李玉满一看他,就知道他又开始演上了。
“滚开,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顾槐凄凄惨惨道,“你要连我一起欺负吗?”
“那好,我愿意以身饲虎!”
说完他就扑上去,身段婀娜柔美地趴在李玉满身上,嘤嘤哭泣,“我只求你轻一点,再来一遭,我的身子要撑不住了。”
顾槐这样了,也没松开沈玉尘的手。
于是,姿势变成了,顾槐一人拉着两人。
看上去,沈玉尘像似也参与……
他猛然回过神,挣开顾槐起身往外走,“后院还有事,你们先聊。”
沈玉尘走得飞快,李玉满甚至没来得及挽留。
这时顾槐在李玉满的颈间轻笑,“你那小夫婿,也不过如此。”
“顾槐!”李玉满眼冒怒火地拎起他的后颈,将人提起来。
此时,顾槐脸上密布着细细的汗珠。
沈玉尘听到的嘤嘤声,不作假,是玉满发动蛊虫,他忍不住发出的。
顾槐白着脸惨笑,“这点都受不了,他以后要如何管着你的三宫六院?”
“我只是锻炼一下他的接受能力,没想到……”
李玉满冷眼看着他,顾槐越疼笑得越欢,也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看着像是心理出现了什么问题。
“你不用说这些有得没得,我就问你,你搞出这副姿态又想干什么?”李玉满道,“你想动沈玉尘?”
“没有,我还没有那么卑劣。”
“我说过的,”顾淮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着,“是你忘了。”
他的睫毛被隐忍疼苦的泪水浸润,在绵绵的白日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李玉满收回手,倒不是相信顾槐的话,而是她通过蛊虫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这个蛊虫目前李玉满还没有发现它有什么特别的用处,除了在发动的时候能感知到被下蛊人的情绪,其他时候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
安静到李玉满时常会忘了它。
因为这几天一直在皇宫,玉满还没来得及同玉桂接触,询问这个蛊虫的功效。
但,知道顾槐对沈玉尘没有恶意就行。
没办法,两人在南苑事件后,诡异地保持着某种平衡。
或者说合作关系。
李玉满深知逼人不能逼狠了,硬刀子用完要换成软刀子磨。
她在顾槐体内种了蛊,又将他伪善的面具撕得干净,顾槐没有急着跳脚,只是将她关在皇宫。
是因为他还需要她制衡时琬琰。
而她也需要他提供的许多关于两大国的消息。
更缺乏一个深入大晋朝堂的机会。
两人彼此间心知肚明。
从二人之间的局势来看,李玉满占上风。
但从大局看,李玉满姐妹三人的继承人都在上京,受顾槐监视,所以李玉满又处于下风。
于是,两人相互制裁,彼此制约,达到某种诡异的平衡。
李玉满松开手,才发现手黏黏糊糊的,看了眼没有支撑倒在床上的人。
他屈起的脊梁已经被汗氤透了,半趴在小榻上细细喘着气。
声音无处不在,密密麻麻地吵着李玉满头疼,她朝外喊了句,“青沅备水!”
把人支出去洗漱,李玉满顺便用这点时间完成她未完成的事。
顾槐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就这样虚弱地被奴仆们扶下去。
李玉满这才开始重新磨墨写信,将这几日的所闻记录,让玉桂看着调整有关北方各地的部署。
顺带李玉满还给沈玉尘写了一份。
做完这些,顾槐还没有回来,李玉满伸了个懒腰,回到床榻上补觉。
这几日她都没有好好休息,白天顾槐去哪都带着她,只有晚上她才有时间活动。
总是夜间行动,再加之在皇宫睡不安稳,李玉满最近睡眠有些不咋地。
于是回到稍微熟悉的环境,松懈下来的李玉满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李玉满睡得呼呼香,可沈玉尘这边却是天崩地裂。
只因翠溪带回的消息说,他离开没多久,李玉满便叫水了!
且被她带回来的那个男子还是被人扶出来的!
大半个院子的人都看到了。
翠溪禀报完正院的动向,又苦口婆心道,“主子,当时那个情况您怎么能出来?主君难得回来一趟,一看便是奔着您来的,您这不是把机会平白无故送给其他人?!”
沈玉尘想到刚刚的情景,还有些恍惚,“你不懂。”
翠溪确实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闻言低声询问。
沈玉尘此刻正急需一个人分担,便与他细细地说了顾槐进来时的一举一动。
翠溪听完终于明白为什么沈玉尘一回来就急着泡手,到现在了还不肯拿出来。
他道,“如此看来此人是个厉害的。”
沈玉尘抬眼看过去,“怎么说?”
翠溪道,“他丢得出这个脸,还会说话,两三句话攀着您的关系沾上了主君,相比于您之前的不解风情,也无怪乎主君会对他恩宠有加。”
“可这……”沈玉尘手指无意识地蜷起,“玉满看着不太像这种类型的男子。”
翠溪小心地看了眼门窗,将声音压得极低,“男人投怀送抱,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拒绝的,特别是那男子知情知趣,还长得一副妖孽模样,可不就更会吊人胃口,讨女子欢心。”
“天下女子哪怕嘴上说着不喜欢,可身体是老实的,都喜欢这样的,反而没人会喜欢一根木头。”
沈玉尘想反驳,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翠溪没见过那人,他却见过,且深知他就是李安的生父。
就李玉满而言,她绝对的喜欢过顾槐的。
只是……这种……作风……李玉满居然会喜欢?
沈玉尘一时间很难接受。
这时,翠溪又道,“主君难得回来一趟,主子您可别犯傻了,照此人的势头走下去,若再配有一女……那王女的处境多多少少定是会受到一些影响的啊!”
孩子……沈玉尘倒是不担心。
他还记得当年大婚李玉满对他说的话。
他就是单纯的不能接受李玉满在他面前对其他男子展露亲近。
这会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从而变得格外的烦躁。
现在沈玉尘就是越想越烦,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学他?”
翠溪连连摇头,“女子普遍对正夫的要求苛刻,勤俭持家,生女育儿这些都是正夫的基础,最重要的是端庄。”
“您只需知道他的手段,但学习便算了,只要您看穿了他,自然就不会再出现今日这种甩袖离开的场景。只要您在,主君怎么可能会对那样的人另眼相待。”
后面的事确实是他离开后才衍生出来的。
沈玉尘颔首,“那我下次注意些吧。”
翠溪却道,“主君还没外出,为何要等到下次,眼看着就要到饭点了,何不去同主君一同用膳?”
沈玉尘虽听进去了翠溪的话,但此刻让他释怀刚刚的事还是有些难的。
他摇摇头,果断道,“就下次。”
翠溪见劝说无果,便不再多言,端走快凉的铜盆离开。
沈玉尘擦拭着手,忽地回想起那只绵软白皙的手,他道,“再去取些玫瑰手霜来。”
“是。”
沈玉尘看着自己因长时间制作机关而粗糙的手,不由得自我嫌弃。
他学不来顾槐的作态,但其他一些方面到时候可以好好保养。
……
等到沈玉尘收到李玉满让人传来的信时,她已经带人离开了。
看到李玉满留给他的解释和关心,沈玉尘顿时后悔不已。
“阿爹,我娘呢?”迟一步收到消息赶来的李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