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若萧没反应。
盯着其中一幅画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眼神恍惚迷离，似沉醉其中，又似挣扎。
小陆等了半晌没有动静，熟练的他又将话重复了三遍。
“将军，该起身去柳家了！”
“将军，该起身去柳家了！！”
“将军，该起身去柳家了！！！”
尖细的声音在室内回荡，魔音绕耳，终于贵妃椅上的人有了反应。
“听到了，闭嘴吧！”
“是。”
小陆又恢复了恭敬谨言慎行的样子。
穆若萧从回忆中急急退出，心中空荡难以言语，狠狠地灌了两大口酒。
烈酒穿肠过，辛辣的滋味弥漫口腔，冲击神经。
穆若萧才缓过来，但他并没有提什么柳家，而是问道，“北平还没有回信吗？”
留守皇家猎场的士兵经过长时间腐朽变得参差不齐，能力堪忧。
于是，穆若萧在五日前修书一封发往宿州向燕北平取兵。
宿州没有猎场，所以燕北平出行带了不少人。
宿州、凉州相邻，猎隼传递信息极快，按理应该有回信了。
可小陆答道，“并未收到侯爷的回信。”
穆若萧凝眉，推测着燕北平一行可能遇到的情况。
小陆却催促道，“将军，昨日长公主特意来信让您去往柳家拜访，您也答应了的，这快午时了也应该洗漱一番动身了。”
穆若萧一想到昨日母亲不远千里，第一次主动给他传信，竟是为了柳夫人的事，心底便滋滋冒火。
私下认为又是柳夫人吹枕头风让父亲出面逼迫了母亲。
穆若萧对于父亲偏听偏信侧室的行为十分憎恶。
可还是会下意识地担心，若是不顺了她的意，柳夫人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为难母亲，不就是去一次柳家吗？他去！
正巧他也去打探一下，曾经他在猎场走失遇到李守成的事，有没有柳氏在其中掺和。
想着，穆若萧直起身，双脚往地下抬，低头盯着地面的小陆连忙跪下为其穿鞋。
穿好鞋，穆若萧拎着酒壶抬腿准备出去。
小陆拦下，“将军，即是要出去见外客，可要梳洗打理一番？”
小陆重点在脸上比了比，“比如将军您脸上的这些胡须。”
穆若萧斜眼笑道，“你那个阉宦懂什么，这是男人的象征，本将军这些年特意蓄的。”
小陆眯眼，笑得有些勉强，那个雄武的男人吃东西还要腾出一只手掀胡子？
小陆合理怀疑，就是吃东西太麻烦，穆若萧才天天喝酒的。
遥记得他来照顾穆将军之前，也是一个五官硬朗、英俊神武的郎君。
可如今……一件衣服能穿三天，这还是他在一旁看着的情况！
若是没人打理……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臭男人臭男人，真是一点没说错。
小陆有再多的话也只敢心里吐槽，表面还是继续提议，“那可要换身衣裳？”
“去柳氏何须如此正式？”
穆若萧想也不想便否定了，抬脚往外走。
小陆苦哈哈地翘起兰花指扇了扇，保持着距离跟上。
又严辞拒绝了门房安排小厮，疑似讨好的行为，果断的坐在车厢外赶起了车。
虽风吹雨打，但周围空气清新啊！
世家礼仪是不能在饭点登门的，所以小陆马车赶得飞快。
所幸凉州大街也没什么人，一路横冲直撞也是有惊无险……！！
小陆心中的想法还没落下，三交汇口突然冲出一架奢华无比马车。
那马车由三辆高头大马拉着，飞驰而来，冲进小陆来不及反应的视野。
砰——
一声惊雷在他眼前炸开。
小陆甚至来不及唤人，拖着车厢的马便被另一架马车飞身下来的女子一拳打爆了脑袋。
惯性让无头的马还保持着往前冲。
可刚刚不同寻常的一顿，让车厢内微瞌着眼的穆若萧猛然惊醒。
一掌破开车厢，正准备拎过小陆，没想到横插出一只手，动作极快地揽腰抱走了发愣的小陆。
穆若萧顿了一下，继续飞身而出。
本应是一个极其帅气的出场。
不巧，在空中砸开的马血恰好落下。
唰——，淋了他一身。
本就不被精心打理、黑硬杂乱的胡须挂满了血珠，一身行头简直没眼看。
阴差阳错避开了马血的小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感觉到有一只手在他身上游走，还专挑他腿间去。
小陆加紧双腿，瞪大眼道，“你……你干嘛？！”
“啊？没干嘛呀，看你裤子乱了，帮你理一理。”
没得逞的木红遗憾的收手。
哎，自从被严管后，就没遛过陌生的鸟了。
真是怀念以前当街溜子的生活啊！
小陆不信，感受着腰间鬼鬼祟祟的手，警惕道，“放我下来！”
木红碍于车上的人，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下他，抽手前在看不见的地方顺带捏了两下小陆挺翘的屁股。
连捏带揉。
小陆涨红着脸，“嘶～！你！”
木红先是一脸正人君子的大声道，“我怎么了？”
随后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威胁道，“小子，本姑娘刚刚救了你，这是谢利，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而已，别给我瞎嚷嚷。”
说着，又捏了一把。
嗯，手感不错，脸白白的，果然都很嫩。
小陆做不出当街捂屁股的姿势，含泪跑到穆若萧身边。
穆若萧嫌弃地抹着马血，眉眼间是压不住的烦躁，冷漠地看向出了这么大动静还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的车厢。
小陆缓了一会，才好似有了靠山般喊道，“你们当街纵马可知罪？！”
话音一落，场面安静了一瞬。
木红心里骂爹，干，这话真他爹的理直气壮，他们没跑吗？！
良久，厚重的车帘被一只素手掀起一角，淡淡吩咐道，“多赔些钱，打发了。”
这声音一出，穆若萧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好熟悉……好熟悉呀……
有点钱了不起啊？他们还有权呢！
特别是摸过他的木红一脸鄙夷地掏钱，那眼神好像是不得不的打赏一只服务态度不好的鸭。
小陆火冒三丈，瞅了眼关键时刻发呆的穆若萧。
小陆站出来道，“你们可知你们冲撞的是谁的座驾？”
木红将一鼓囊囊的钱包丢在地上，恶狠狠道，“拿了钱就滚，把路给我让开！”
“你！”小陆在上京都没遇到过如此蛮横无理的人。
真是穷乡僻壤出蛮民！
木绿挥了一下马鞭，用行动表明她们耐心有限。
小陆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可是凉州新任的钦差大人，镇国大将军，穆若萧！”
“等等，”李玉桂出言，“钦差大人？”
“正是！”小陆挺起胸膛，小人得志般瞟了眼木红，“还不快跪下磕头认罪！”
磕头是没有的，木红木绿看戏般环臂，玩笑似得看着两人。
李玉桂道，“确实应该出来见一见。”
闻言，陷入自己思绪的穆若萧猛然抬头。
一浅黄色绣花衣裙的女子弯腰出来。
微风吹起她垂落身前的几缕发丝，迎着春日的暖阳走出，全身散着橙色的光，照亮了穆若萧灰色的记忆。
那一刻，卧室内悬挂着的108张无脸画，有了具体的五官，眉似远山，眸似清泉，明眸皓齿，清晰脱俗。
穆若萧几乎要脱口喊出她的名字。
可李玉桂先一步温婉道，“你就是新任的凉州钦差？”
上下打量了两眼，夸道，“真是老而弥坚，志不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