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晨光破晓,顾槐才觉得腹部的收缩般的阵痛好了些,不是不疼了,而是相比于之前的骨头尽断的那种疼痛,现在的这种好多了,起码可以让他缓口气。
顾槐被五花大绑在龙床上, 因为他刚刚一度想要拿刀自尽,燕北平咬咬牙,便做主把人绑了。
如今,缓过来,大汗淋漓的顾槐才有心思观察四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围在龙床一旁的太医们,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就是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
陆公公趴在床边,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心疼得要死的给顾槐擦汗,但无济于事,顾槐就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床单换了五次了,每一次都没用。
入目没有燕北平、时行雨的身影。
二人在哪?
在屋外焦虑地走来走去。
因为顾槐的样子实在是太惨了,青筋脉络爆出,清朗绝尘的眉眼全是痛苦的挣扎,薄厚适中的唇被咬的血淋淋,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相互抓挠出血了都不罢休。
样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人还是好看的,但总给燕北平、时行雨两人一种无麻沸散就被切蛋了的疼感。
让两人不自觉地并拢,为了不妨碍各位太医,便出来等待了。
最先发现顾槐恢复一些神志的是陆公公,“陛下!您好些了吗?”
是的,宏庆帝得知独子残废,人就肉眼可见的不行了,如今新的皇宫主人便是顾槐了。
太医们听到声音停止了争辩,纷纷靠过来。
陆公公给顾槐喂了口水,干涸的嗓子得到缓解,顾槐才带着气音虚弱道,“朕,这是怎么了?”
“嗯……”
太医们一阵沉默,最终你挤我推,将以前服侍过顾槐的林太医推了出来。
林太医扯出一抹笑,躬身道,“陛下的身体非常的康泰。”
顾槐没接话,狭长眼睑下的黑眸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面上,好似在寻找哪处好下手赐死。
林太医抹了抹额头的虚汗,“臣等以为应该是六个月前的那个孩子出生了,您与他母亲感知共享,所以才会……”
“不可能!”顾槐冷声打断。
玉满八月底来葵水时,是他清洗的衣物,若是她真有孕怎么的也是九月初,他是九月九离开的,玉满须得九月临头那几日有孩子。
那时……他们确实发生了好几次关系,但这样推算,孩子应当是六月中下旬出生。
玉满与他都是如此,若是与别人有孩子,那就更对不上了。
顾槐将他的推测说了,林太医掐指算了算,道,“不排除有早产的可能。”
“这更不可能,”顾槐又一次否定,“她,身体很好,从小学武,没生过一次病。”
说到最后,虚弱的顾槐目中多出来些追思。
应当是极其美好的回忆,距离较近的林太医看到顾槐唇角勾出的荡人心漾的浅笑。
可他还想说一句,孩子母亲强,但孩子他爹弱,也是有可能早产的啊!
很明显顾槐并不觉得自己很弱,常年游走于宫廷的林太医选择了闭嘴。
这时,又缓过来一阵轻微收缩的顾槐道,“这险恶的手笔到有几分时家的影子。”
林太医:“……大概吧。”
顾槐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面目狰狞,眼珠子好似要瞪出来般……
时间往回倒。
一声婴儿啼哭声划破天际。
产房里,接生嬷嬷看了一下性别,喜气洋洋的脸顿时变得有些勉强。
嗯……怎么是个男孩呀!
李玉满生孩子没什么感觉,但折腾了一晚上,有些困昏,并未注意到接生嬷嬷的神色。
至于李玉桂,她一直在等,孩子生出来了,沈玉尘都同手同脚剪好脐带了,可胎盘却一直没有排出。
这无疑是一个很糟糕的信号。
李玉桂娟秀的面庞严肃沉静,看了眼床上昏昏欲睡的人,决定手掏胎盘。
幸得玉满没有疼觉,否则李玉桂也不敢下此决定,这种疼痛比生孩子还要更甚三分。
东西一早准备好了,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玉桂生李盼时差点也要手掏,还好关键时刻胎盘慢慢滑出来了。
她先将傻愣住的沈玉尘连同刚出生的孩子赶出去,然后用高浓度酒水净手。
为什么会有高浓度酒水?
这还多亏了沈玉尘无意中制出的蒸馏机,有酒鬼借着评鉴的名头喝了一口跷脚了。
经过李玉桂的实验,发现这个对抑制菌有非常好的效果。
比如一罐肆意生长、肉眼可见的霉菌,碰到一点高浓度酒水,不出半刻便会死亡。
再套上羊肠制成的手套,保证接触之处无菌后,玉桂让嬷嬷叫醒了李玉满,并扣住她。
这是为了防止痛感恢复,李玉满挣扎。
一切准备就绪,李玉桂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一睁,给自己鼓气,开始行动。
……
“啊啊啊啊啊~~~!!”
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好似从地府中的发出,只叫得人毛骨悚然,魂魄飞出二里地。
宫门口齐聚、准备早朝的大臣,生生打了寒颤。
——天!宫里到底是在审讯谁啊?这是上了什么酷刑,竟让人叫了一晚,如今更是叫成这样!
屋外的燕北平和时行雨,听得瞳孔缩紧,头发竖起,相视一眼,疯了般的往里跑。
殿内,受到声波攻击最重的几人还愣着。
直到燕北平打头冲进来,众人的神魂才归位。
陆公公率先喊道,“陛下!陛下!”
其他人:“殿下!您怎么了!”
顾槐双目充血,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感觉到有一双手在他腹部搅啊搅,掏啊掏,好似要将他的肠脾全掏出来才甘心。
他疼得在床上打滚,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叫,麻绳深深嵌入了手腕。
其他人手忙脚乱的安抚、解开,却适得其反,
最终,又是一声尖利的叫,“啊——!”
顾槐腿无力地蹬了蹬,双眼一闭,疼昏了。
……
“呼,终于取出来了。”
第一次干这事,还没有什么经验的李玉桂吐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
“姐,你感觉怎么样?”
李玉满打了哈欠,漫不经心道,“还行,没什么感觉,好了吗?”
“好了好了,”李玉桂净手,让嬷嬷们给玉满擦身。
“接下来再养一个月就好全了。”两个姐姐成功生产,让李玉桂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脸上重新挂上温婉的笑。
李玉满抬了抬眸,“嗯,孩子呢?”
“大姐夫抱出去了,是个男孩,太能折腾了。”
玉桂的话含着嫌弃,却道出了事实。
玉珠也是头次生产,胎儿养得比玉满的还大,可同时夜晚出生,李琼两个时辰就顺利出来了。
玉满这小肚子却折腾了一宿。
玉桂觉得,问题大抵出在生父顾槐身上。
李玉桂道,“大姐,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因为是个男孩,李襄的名册他用不了,须得母父赐名,祖庙就更不用想了,他的出生根本不可能像李琼小朋友一般,开祖庙,办流水宴,全族赐福。
“叫李安,字循。”
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又是玉满武脉一系传了三十七代唯一的一个男孩,李玉满早就想好了名字。
盼他平安,也期许他循规蹈矩,不要像他的生父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玉桂以为是循善循美的循,赞一声,“好名字。”
这时,嬷嬷们手脚伶利地擦完,也收拾好产房。
李玉满垂着眸,虽没有疼觉,可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的消耗还是很大,以至于她始终昏昏欲睡。
身体清爽了,也就闭眼睡着了。
李玉桂熬夜一宿,放松下来,困意也冒出来,但还撑着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宜。
先让沈玉尘进来伺候着,又让六妈准备几篮红鸡蛋发给族人道喜,李安的出生礼便简单结束了。
可顾槐的痛苦还在无限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