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临站在揽月阁门口，踌躇不前。
来往宫女、太监见状，纷纷行礼，“给慕容大人请安，慕容大人万福金安。”
慕容临本就在犹豫如何请人通传，一时被打断思绪，不免紧张，唯恐被里面的人听到，连忙示意他们平身。
新来的小宫女手脚不利索，打翻了了怀兮的药，青黛正在训斥。
“你怎这般不小心，耽误了姑娘凤体康健，该当何罪？”
小宫女惶恐，跪在地上，“请姑姑责罚奴婢，请姑姑责罚奴婢……”
一道墙之外，忽然听到宫女们的请安，青黛不由得竖耳去听，“多谢慕容大人。”
慕容大人？听到这四个字，她的脑海中蓦地的浮现出一张俊秀的脸，是他吗？
青黛这般想着，双脚却似生了风一般，不受控制的往外走去。
果不其然，她望见了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她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是慕容公子吗？”
慕容临闻声，慢慢回身，望见了青黛，他彬彬有礼的颔首，语气是一惯的温婉，“青黛姑娘，许久不见。”
唇边漾起笑容，微风拂面，带来莫名的热度，青黛两靥生花，“上次见慕容公子，还是在三年前。”
那时，他羽扇纶巾，风流倜傥，是盈都城内有名的翩翩君子，是多少名门淑女们心中的最佳相公之选。
因着慕容世家世代为军师的身份，她们都知慕容临最终的归宿是战场，而非盈都，这些贵女们大多不肯与其随军，忍受塞外风霜侵袭之苦，于是她们只得望洋兴叹，敬而远之。
青黛瞧着他身上的官袍，眸间跃上失望，“如今，慕容公子已红袍加身，成为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但不知，陆氏二公子的死是否与其有关呢？
青黛的冷嘲热讽，慕容临听在耳中，酸在心里，如此说来，怀兮定然是怀疑自己背叛了韩川，直接促成了韩川的死亡。
慕容临神色微动，拱了拱手，“青黛姑娘，微臣求见皇后殿下。”
青黛蹙眉，“大人，这里没有什么皇后殿下，只有陆三姑娘。”
慕容临以为青黛是在故意为难他，于是道，“先帝虽已驾崩，却并未废后，这揽月阁内住着的仍旧是他的皇后。”
青黛嘲笑道，“大人效忠新帝，怎会不知新帝不喜宫人称呼姑娘为殿下，已暗地里废黜了她的皇后身份，调走了她身边随侍的人。”
慕容临闻声，脸色颇为难堪，他确实不知此事，只因怀兮身处内宫，他一前朝大臣，并不好过问她的事情。
更何况，赫连襄与追风，防他防的跟贼一样。
也正因如此，赫连襄派他来劝谏怀兮收下凤印，更令他觉得不安。
“青黛姑娘，不管您对微臣有何成见，但眼下微臣求见皇后，确实有要事相商，还请姑娘通传。”
青黛沉默片刻，“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怀兮刚歇下，青黛并不想打扰她，可眼下，求见的人是慕容临，她便不得不打开揽月阁内殿的门，穿过层层帐缦，来到怀兮床前。
“姑娘，慕容大人在殿外求见。”
内殿的桌案上摆着怀兮上午插好的狐尾百合，殿内弥漫着清香，怀兮近几日睡不安稳，今日午睡有这瓶狐尾百合坐镇，难得有了几分倦意，还未深睡，便听到了青黛的脚步声。
慕容大人？
怀兮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哈欠，懒懒问道，“是哪个慕容大人？”
“慕容临。”
帐子外响起青黛的声音，怀兮睡意全无，“赫连襄肯让他来见我？”
要知道，当日赫连襄可是因着父亲编造的慕容临与她有婚约之事大发雷霆，依赫连襄这般霸道狂妄的性子，他心底应该对这个男人深为忌惮才对，如何肯放他来见自己。
青黛老老实实的回，“殿外有闲杂人等，奴婢不敢多问。”
怀兮淡声道，“让他进来吧。”
青黛闻声，很快应声，上前掀开帐缦，“姑娘，奴婢先服侍您更衣。”
怀兮懒得折腾，摆手制止了青黛，“不必了，无需梳妆打扮。”
午睡前，青黛已将她的钗环卸下，并换上了一件极为简单素净的白色襦裙，她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你只将那件千蝶幻影纱取来即可。”
青黛眸底闪过犹疑，“姑娘……”
怀兮打断她的话，“不要多问，照我说的做便可。”
很快，慕容临在青黛的带领下进入了揽月阁。
他走进内殿的时候，一股清香扑面而来，青黛撩开纱帐，“姑娘，慕容大人到了。”
“进。”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慕容临抬眸，茜纱窗下，午后的暖阳和煦的照进来，落到女子雪色的脸庞上，那双幽若深湖的眸子淡淡的扫过来。
只一瞬间，似有万千蝶影闪过，其中有一只，落在她微露的香肩上，展翅欲飞。
慕容临喉头涌过一团火，他的视线很快从她身上移开，落到被擦得光亮的地砖上，他单膝跪地行礼，眼睛再不敢抬起。
“微臣慕容临给皇后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慕容临，”怀兮笑着起身，弯下身子，伸出手来想要扶他，“你我不必多礼，更何况这揽月阁如今已没有皇后殿下了。”
葱白修长的手落到他红色的官袍上，隔着衣服，他感受到了她指尖的冰凉，她的呼吸落在头顶，带着诡异的温度。
慕容临惶恐，起身后退，与她拉开距离，“殿下，微臣惶恐。”
怀兮细细打量着这位曾经的年少玩伴，眼底带着几分熟悉，“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不敢与我接近。”
是的，年少时分，慕容临作为二哥哥的客人来到陆府，她与二哥哥玩，他便在一旁远远的望着她，不敢与她亲近。
如今，还是这般。
慕容临不敢答话，更不敢抬头看她。
“慕容临，你告诉我，二哥哥是怎么死的？”
他身子一僵，心头漫上痛苦，“韩川之事，是我的疏忽，他……是自杀的。”
自杀？怀兮指尖一颤，无力的跌倒在椅子上，“他为何要自杀？”
“他是怕陛下会拿他来威胁您。”
当日兵变之夜，陆韩川被众人围攻，走投无路之际跃上房顶，自刎结束性命。
慕容临虽未亲眼所见，可早有人将当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他不愿成为你的软肋。”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怀兮啜泣着，“所以，不是赫连襄杀了他？”
慕容临并未直接回复她这句话，“殿下，如今大局已定，再无翻盘可能，陆氏已被彻底清算，除了您与陆源，再无他人。”
“而陛下已派人四处寻找陆源，裴讷和大皇子，他们的生死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也在您一念之间。”
陆怀兮眼睛微眯，“你的意思是……”
“还请殿下接下凤印，唯有执掌后宫，与陛下共襄天下，才有机会再次走到前朝，保住殿下想要保的人。”
偌大的揽月阁内，慕容临的声音铿锵有力，句句像锤子一样砸进怀兮心底。
执掌后宫，走到前朝，保住她想要保的人。
怀兮垂眸，望着跪在地上的慕容临，“可，若是我不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