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归位的刹那,周星泽剧烈喘息,冷汗浸透后背。
他猛抬头,只见先前气势凌人的血娘子竟瘫软在地,周身阴气如溃堤般四散,形体已模糊如风中残烛。
“不可能!”哀婆嗓音陡变尖利,“中了尊上的魂殒冲击,你怎会毫发无伤?!”
周星泽抬眼,哀婆那张鬼脸已骇得扭曲。
鬼虽无血色,那惊惧却做不得假。
偷袭败露,她毫不迟疑,身形一缩便要遁走!
动作干净利落,确是逃命的老手。
可惜她身形刚动,跃起不足三尺,便听得一声闷响,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筋骨般,重重砸落在地!
“怎么回事?!”
哀婆惊骇欲绝,周身关节经脉竟被无形之力彻底锁死,任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这雷链……何时……”
周星泽此时才缓缓抬手。
一道璀璨银雷自他掌心延伸而出,凝为实质锁链,链身电光噼啪作响,另一端正死死缠在哀婆腰间。
周星泽咧了咧嘴,那笑容在哀婆眼里比鬼还吓人:“哀婆,你这般行事,不合江湖规矩。偷袭不成便想走,问过我这正主儿没有?”
“是……是你小子搞的鬼?!”
哀婆嘴角抽搐,眼珠子死死钉在周星泽手上那根雷光锁链上。
她算来算去,没算到这愣头青不仅扛住了杀招,还藏着这等阴险后手!
周星泽都懒得接话,背着手,一步三晃地朝她踱过去,那架势不像要动手,倒像是来遛弯的。
哀婆眼见不妙,脸上狠色一闪。
露在外头的皮肉瞬间泛起青灰,皱得跟老树皮一般。
紧接着,她那两条被锁死的腿猛地一绷,竟像压到底的弹簧,“噌”地一声,硬拖着雷电锁链,整个人射出了大门!
这手脱身功夫,堪称老江湖的保命绝活。
但她那糟糕透顶的姿势实在辣眼睛!
四肢僵硬,关节仿佛被焊死,就那么直挺挺地弹射出去,像一截木头般砸在对面的屋顶上。
说真的,这与其说是在逃命,不如说是一场蹩脚的木偶戏,而牵引她的丝线,恐怕来自某个极其不负责任的家伙。
“如果这样都能让你跑掉,那我的九天星璇指岂不是成了摆设?”
周星泽的嘴角牵起一丝神秘的微笑,他优雅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朝着那个狼狈的背影,竖起了他的右手中指。
嗖!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光华,如同受到召唤的星辉,自他指尖迸发而出,瞬息间便跨越了空间,精准地没入了那个试图逃窜的颅骨之中。
嗤!
指风过处,哀婆头颅应声洞穿。
尸身尚未倒地,一道佝偻黑影已自天灵盖急窜而出,向远处遁去。
地上只余一张空荡人皮。
周星泽身形如电,凌空一掌印在那逃逸黑影背上。
青烟暴起,黑影惨嚎坠地,兀自抽搐不止。
他并指如刀,直刺黑影心口。
黑影骤然僵直,旋即化作飞灰。
唯有一枚葡萄大小的煞气气团,被吸入体内系统之中。
周星泽啐了一口,转身冲回店里。
血娘子正蜷在碎裂的胭脂盒旁。
周身黑气几乎散尽,魂体大半透明,并且还在不断缩小、变淡,眼看就要彻底消散。
哀婆那道魂陨冲击来得突然,直直撞向周星泽神魂。
力道之猛,竟将他魂魄硬生生震出体外。
多亏体内那条骷髅龙暗中护住,替他挡了这记杀招。
血娘子又拼死拦在前头,卸去大半劲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星泽稳住心神,抢上前扶住血娘子摇晃的身子。
“唐兮白,你可还撑得住?”
他这才察觉,自她重聚阴体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触到她的手臂。
血娘子身形淡得像张薄纸,轮廓渐隐,缩成了七八岁女童大小。
周身阴气散尽,只余一丝灵魂本源,微弱欲熄。
周星泽心头一震。
至此,他再无怀疑,唐兮白确是拿命护他。
只是代价,何等沉重。
此番,确是自己太过托大。
那胭脂盒早已碎成齑粉,血娘子这缕残魂,眼看便要无处依附,魂飞魄散。
她身子已淡如雾,却强撑着凑近,冰凉的手径直探向周星泽。
“相公……三百年苦熬,等的便是与你真个销魂。原想夜夜与你纠缠到天明,谁知……连一夜夫妻都做不成。”
气息吹在他耳畔,带着阴森的媚意。
那双眼勾着他,里头是毫不掩饰的眷恋与未竟的欲念。
“奴家这身子,终究暖不透你这块寒铁。”
周星泽浑身一僵,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素来稳得住,此刻却觉一股邪火自小腹窜起。
血娘子三百年执念化作的欲求,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
什么修行,什么稳健,在此时都显得苍白。
他喉头一滚,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这女鬼,连魂飞魄散前惦念的,竟是这档子事。
这二十多年,还是头一遭,叫一个女子……不,是个女鬼,逼到这般进退失据的境地。
血娘子眼神发灰,魂在飘。一丝丝,散掉,身形淡得快要化进风里。
周星泽晓得,再迟片刻,这个等了他三百年的鬼,终要化成一阵轻烟,从此世上再无痕迹。
“算球!”
他不再去想什么人鬼之别,手臂一探,将那具冰凉虚渺的灵体揽入怀。
入手空荡,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唯有那股子决绝的意味,穿透阴阳,直压到他心上。
他刚低下头,想看清她眼中最后的光彩……
忽然!
只觉得眉心一跳,像有根看不见的弦在那儿猛地拨了一下。
他还没回过神,眼前景象便水纹般荡开,竟浮出一幅奇景来。
但见个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女立在当中,俏生生一张瓜子脸,大眼睛忽闪。
年纪虽小,身段已见婀娜,更奇的是骨子里透出股天然媚意,浑不似凡间人物。
那竟是少女时的唐兮白,日后的血娘子。
景象亦陡然翻转,化作一处古意盎然的流水庭院。
凉亭中端坐一对男女,妇人身着水秀青衣,仪态温婉;旁侧男子一袭绸袍,相貌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