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小希?她刚刚是不是手指动了?我们是不是要叫医生了?”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灌入鼻腔,周申希隐约听见说话声,眼皮颤了颤。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她正想着再听听的时候,另一道温润的男声含着笑意响起:“院长,医生说的是等她醒了,我们再按铃。您放心回去休息好不好?等她醒了,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真好听啊……而且,好像也怪耳熟的?
谁来着?
滴滴的电子声缓慢而有节奏地从床头的方向传来,有种让人安心平静的神奇魔力。
等等。
床头?
她不是在忘川底下吗?怎么会觉得自己在床上?
而且……她的呼吸之间,除了消毒水味,还有一股肥皂水的气息,脸上好像盖了个什么罩子,感觉就像是带了呼吸机一样。
医院?她在病床上?
刚刚那个男人说的“院长”难道是……
“院长……”
周申希心下一颤,嘴皮已经先于意识开合发出了声音。
滴、滴滴滴滴……
几乎同时地,滴滴的电子声蓦地加快,将守在床边的两个人都吓得脸色突变。
“快!快按铃!”
她听见头顶的呼叫铃被按响,听见院长慌张的声音,听见不久后的一阵脚步声,以及唰地一下拉上的床帘动静。
冰凉的仪器触及她的皮肤,医生护士们的体温隔着皮肤传给她。
是鲜活的、真实的活人的动静。
她真活过来了?
难道,忘川底下不是深渊,而是……还阳的路?
那她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而且,她现在还阳了,化怨灯还在她的魂魄里,大阵的封印解了的问题还没解决,百万恶鬼怎么办?地府怎么办?还有卢老头和赵狗娃他们……
等她醒过来,一定要好好、好好地搞明白……
***
次日早上八点,阳光铺在眼皮上的时候,周申希终于睁开了双眼。
和她猜想的一样,自己正躺在一张单人病床上。同病房好像还有别的人,脚步声进进出出的,不同地方的方言听得她脑壳疼。
窄小的病床床头两边都摆满了仪器,滴滴滴地叫着。
但好消息是,她的呼吸面罩已经摘掉了,现在只能感觉到鼻孔里插着两个管子,脸上的负重一下轻了不少。
她轻轻动了下手,却意外触及一阵粗硬的触感。她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床边趴着个睡着的男人。
男人的脸埋在相叠的手臂里,她看不清脸,却隐隐想起前一天和院长说话的人。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她的熟人。
是谁?
“醒了?”
男人睡得很浅,大概是感觉到她的动作,一下就醒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从手臂里抬起来,露出来一双水一样清明的浅褐色眼睛。
右眉尾和太阳穴之间,一块并不明显的三角形胎记勾出一角,钩子一样将沉睡在周申希脑海深处的记忆钩了出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太确定地问:“许寅崖?”
许寅崖蓦地一怔,随后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挺好,还能认人。”
他说着,长臂一伸,已经按下了床头的响铃,然后在等护士的时间里摸出手机给孤儿院的院长发了消息。
但周申希看着他,眉心始终没有松开过。
许寅崖是和她同期的孩子,两个人从小在一张婴儿床上长大,玩过家家的时候,她是周申希的“御用”丈夫扮演者。
直到小学三年级,许寅崖被一对外国夫妻领养走,从此两人再没见过面。
没想到,她猝死,他倒回来了。
“你……”
“醒了是吗?我让医生过来。”
护士来得很快,直接打断了周申希的话,转眼让医生也过来了。
一群人围在她床边倒腾了一通,不多会儿就给出了结论:
她的心肌梗塞抢救及时,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心肌梗塞?我?”
谢过医生,许寅崖转过身来点了点头,“你在公司里倒下,院长都吓坏了。还好抢救过来了。”
别说,她现在也有点坏掉了。
周申希满脸不相信:“你是说,我一直保持着呼吸心跳,就在医院里吗?”
“当然不是了,”许寅崖舒展了一下身体,从保温壶里给她倒了杯水,“据说你送过来的时候呼吸都没了,心跳也好像停了,要不怎么说抢救呢?”
“我手机呢?”
周申希接过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儿呢。”
许寅崖转手将床头的一个抽屉拉开,周申希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只“穿着”金色皮衣的手机,皮衣背面的“暴富”二字闪闪发光。
是她的手机没错。
手机落在她的手心里,还带着一点凉凉的温度,缀在手里的重量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可是打开手机,那个熟悉的“小冥书”不见了,微信里一溜烟的蜡烛也没了。
多出来的几条消息有点零碎。
一条是公司hR发来的转账,三千块,备注说明是慰问金。
一条是领导发的,语气不同于之前的颐指气使,客客气气地关心她的身体如何,让她看到消息报个平安云云。
剩下的,大多是一些未接来电,以及零零散散的关心。
周申希熟悉这样的关心,一个认识的人,上着班,说倒下就倒下了。只要是个还有点心的人,都会发来一言半语关心一二。
活人感,还怪让人怀念的。
她摩挲着手机屏幕,神色留恋地叹了口气。
许寅崖听见叹气,还以为她哪儿不舒服,关切地凑过来问:“怎么了?”
“没怎么。”
周申希退出微信,侧头望向窗外高高的蓝天白云,心情好得笑出声来:“就是突然好想说一句——久违了,人间。”
许寅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你这确实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小希,你……想不想到国外去生活?”
“想啊。”
周申希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人比许寅崖更知道,她想出国。
国外的日子不一定很好,可是有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心理上也有个依靠。
她可不要太想出国了。
她含着笑回头,深深地看进去许寅崖的眼睛里:“下辈子,我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