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装作不经意的问:“对了,厉长风同志是不是也在东北那边?
你们会不会有交集?”
陆沉点了点头:“厉团长的部队确实驻防在那边,我们任务区域临近,应该会有接触。
怎么突然问起他?”
“没什么。”姜晚垂下眼睑,说:“就是想着,宋医生一个人在京里也不容易。
你们在那边,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她的话听起来完全是出于对同样身为军属的宋静的同情,以及希望丈夫在外能与同僚和睦互助的寻常心思。
陆沉不疑有他,将姜晚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承诺道:“嗯,我知道。
我会注意安全,也会和厉团长处理好关系。
等我回来。”
第二天,陆沉出发时,天色未明。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晨雾里,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可那双总是沉稳深邃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欲言又止的牵挂。
他伸出手,细细替姜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轻柔的近乎珍重。
“这一去,至少半年。”他声音低沉,像蒙着一层北方的寒霜。
“东北那边……情况复杂,通信恐怕不会太便利。”
这是他第一次在临行前,如此明确的提及任务的艰难与不确定性。
姜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努力扬起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将自己亲手准备的,装满常用药的布包塞进他手里。
“家里一切有我,边陲苦寒,你……”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务必珍重。”
他深深看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然后猛的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的几乎让她窒息。
这是一个短暂却炽热的拥抱,充满了不容错辨的不舍与决绝。
下一刻,他利落转身,登上了等候在旁的吉普车,没有再回头。
车子引擎轰鸣,卷起尘土,最终消失在弥漫的晨霭里,连同他带来的那份温暖踏实感,也一并被带走了。
姜晚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初升的朝阳刺破云层,将她的影子拉的细长而孤单。
回到空荡荡的家中,属于陆沉的气息似乎还未散去。
桌上他喝剩的半杯水,椅背上他换下的旧军装,都成了触目惊心的思念凭证。
她默默收拾着,心头的沉重却挥之不去。
这份沉重,不仅仅源于离别。
她倚在窗边,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院落,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飘向了深埋在她记忆里的,关于这个特殊年份的,模糊而惊心的轨迹。
就在这个四月,就在不久之后,一场巨大的举国悲恸即将降临,一位深受爱戴的领导人会溘然长逝。
紧接着……紧接着是七月,是那座她甚至未曾去过的,名为唐市的工业城市……
地动山摇,生灵涂炭……
这些来自现代的记忆,如同阴云般笼罩着她。
她无法宣之于口,更无法改变既定的国殇。
可对于那场尚未发生的,惨绝人寰的天灾,一种强烈的,无法坐视不理的冲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几天后,广播里果然传来了哀乐与沉痛宣告。
巨大的悲痛笼罩全国,也让姜晚对远在东北的陆沉更加担忧。
局势会因此产生何种微妙变化?
他的任务是否会更加危险?
这种担忧,与对七月那场潜在巨灾的焦虑交织在一起,让姜晚夜不能寐。
她开始大量查阅所能找到的一切地质资料,异常现象记录。
哪怕只是民间流传的,看似荒诞的征兆,她都一一记下。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更知道一封匿名信的无力,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她再次坐到书桌前,用左手以一种生硬的笔迹,开始书写。
信中,她强烈建议相关部门能提高警惕,加强宏观异常的搜集与核实。
必要时可考虑进行适度的,非引起恐慌的防震知识宣传和基础准备。
信写好了,她封好信封,第二天特意乘车去了城西,找到一个不起眼的邮筒,将这份承载着巨大风险与微弱希望的信托付了出去。
寄出信的瞬间,她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这像是一场与命运徒劳的博弈,她掷出的筹码,渺小的可怜。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滑入七月。
天气愈发闷热,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躁动。
姜晚强迫自己将精力投入到药物的扩大生产和新的药物研发中。
只有在实验室全神贯注时,才能暂时忘却那份日益迫近的不安。
就在姜晚忧心忡忡,不知自己冒风险寄往唐市的信是否石沉大海时。
tS市人民政府的一间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她的信,不仅被收到了,而且正摆在会议桌的正中央,成为了这场紧急会议的焦点。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封了。
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tS市的几位主要领导和地震办公室,陆陆续续收到了三封笔迹相同的匿名信。
信中的语气一封比一封恳切,分析也一次比一次更具针对性。
写信人似乎对地质力学和我国历史上几次大地震的前兆现象有相当的了解。
不仅引用了邢台,海城地震的某些经验,还结合了当地一些近期上报的,尚未引起足够重视的异常现象。
比如昌黎县某个深井水位的突然陡升陡降。
唐市附近某养殖场大量鱼类异常浮头甚至死亡,以及周边地区多位农民反映家中牲畜烦躁不安,拒不进圈等情况。
“同志们,这三封信,大家都看过了。”
主持会议的主任卫向东敲了敲桌子,面色严肃。
“信里的内容,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预测了大致的时间和可能的烈度。
大家怎么看?”
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
“无稽之谈!”
一位分管工业的领导率先发言,语气带着不满。
“就凭这些神神叨叨的所谓征兆,就想让我们兴师动众?
现在全国上下形势一片大好,我们正要鼓足干劲抓生产。
这信上说可能要发生大地震,这不是扰乱人心,破坏生产是什么?
我看,很可能是有敌特分子在搞破坏,故意制造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