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焦臭味像把钝刀,隔着三里地就剜得帝临天眼眶生疼。他掠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看见井沿上溅着点点黑血,正是东方家蚀魂咒的特征。掌心的星盘剧烈震颤,指针几乎要折断,而他的神纹之力,此刻只剩不到三成。
废墟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曾经挂满药草的木架只剩焦黑的梁柱,药田里的灵草全被烧成灰烬,唯有莫老最宝贝的“回春藤”残根,还在石缝里渗出几滴碧绿的汁液。帝临天踩着碎瓦冲进院子,靴底碾碎半片染血的《千金方》残页,上面还留着莫老的批注:“天儿忌用蚀魂散,切记。”
“莫老!”
他在药田中央发现老人,后背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从肩胛直至腰际,肌肉翻卷着露出青白的脊骨,周围散落着十二具血鸦尸体,每只鸦喙都被齐根削断——是莫老独门的“断喉三式”,他曾跟着老人练了整整三个月。
老人的右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指缝里嵌着半片东方家纹的碎片,刀刃插在胸口三寸处,刀柄上缠着的红绳,正是帝临天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帝临天扑过去时,发现老人身下的土地被鲜血染成深紫,那是灵海破碎后才会有的征象。
“莫老,我是天儿!”他慌忙扯下腰间玉瓶,里面是从东方家库房偷来的血灵果残渣,果肉早已在逃亡时喂给父亲,此刻只剩混着他唾液的碎渣。掰开老人紧咬的牙关,残渣混着黑血流出嘴角,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浑身发僵。
浑浊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莫老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在看见他颈间的家纹玉佩时,指尖猛地扣住他手腕:“东...东方家主...亲自带队...追你到苍渊岛...”咳出的黑血喷在玉佩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龙氏...紫悦小姐...逆鳞剑...剑鞘刻着...半道帝氏神纹...”
记忆突然被拉回三年前的雨夜。那时帝府刚遭突袭,他中了蚀魂咒昏迷不醒,莫老浑身是血地撞开密室门,怀里抱着他,背后还插着半截断箭:“天儿别怕,莫爷爷带你去找龙家丫头,她的逆鳞剑能破蚀魂阵...”后来他才知道,老人为了救他,独自挡住了东方家二十名精锐,从此落下每逢阴雨就浑身剧痛的病根。
“您撑住!”帝临天想用神纹之力护住他心脉,掌心触到丹田时却如坠冰窟——灵海早已破碎,只剩几丝游光勉强缠着心脉。莫老忽然笑了,布满老茧的手摸向他的脸,指腹擦过他眼下的青黑:“傻孩子,别白费力气...当年你爹抱着襁褓中的你来找我,玉佩上的神纹弱得像萤火虫...如今啊...亮得能照穿苍澜城的黑夜...”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至少有五十骑正向药庐逼近。帝临天抬头,看见东方家的战旗在三里外的土坡上浮现,月光下,旗面上的贪狼星纹泛着冷冷的光。莫老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在他手腕上掐出血痕:“听着...紫悦那丫头...左眼尾有颗泪痣...和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她...她手里的逆鳞剑,是当年你娘送给她的...”
“莫老!”帝临天声音发颤,老人的气息正在急速消散,“我娘她...她还活着对不对?东方家主说她被囚禁在...”
“嘘——”莫老用染血的手指按住他嘴唇,目光突然变得清明,“去苍渊岛找紫悦...她会带你去帝氏神墓...那里...有初代神纹的传承...还有...你娘留下的...”话未说完,喉间突然涌出大量黑血,染红了他胸前的帝氏家纹玉佩。
老人的手无力垂下,指甲缝里的家纹碎片落在焦土上,发出细碎的响。帝临天跪在废墟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像极了三年前母亲被带走时,暴雨砸在帝府青瓦上的声响。他轻轻合上莫老的眼睛,发现老人掌心刻着道浅痕,是用指甲刻的苍渊岛轮廓,中心位置点着个红点——那是龙氏祖祠的方位,他曾在父亲的地图上见过。
马蹄声越来越近,东方家的战吼声清晰可闻:“活捉帝临天,家主赏黄金百两!”帝临天抹掉脸上的泪,将莫老的遗体与父亲的并排放在一起,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好。腰间的星盘突然发出蜂鸣,指针指向东北方的海岸线,那里,正是前往苍渊岛的必经之路。
他咬破舌尖,精血喷在神纹印记上,雷罚之翼再次展开,这次羽翼边缘泛着暗红,每片羽毛都像被鲜血浸透。莫老的话在耳边回响:“紫悦那丫头...和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母亲的画像上,左眼尾确实有颗泪痣,而父亲临终前,曾对着画像喃喃自语:“紫悦长大了,该回去看看了...”
背起两具遗体的瞬间,东方家的骑兵已冲进院子。为首的千夫长看见他,眼中闪过狂喜,手中长枪直指他咽喉:“小崽子,你爷爷的人头还挂在东方府门口,现在轮到你——”
话未说完,雷罚之翼已携着雷光砸下。帝临天此刻的神纹之力因精血燃烧而暴涨,羽翼扫过之处,五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掀飞,长枪在雷光中熔成铁水。他没空恋战,振翅升空时,听见千夫长在背后怒吼:“放信号箭!通知家主,帝临天往苍渊岛去了!”
夜空中,三支红色信号箭腾空而起,在苍澜城的夜空划出刺眼的光。帝临天盯着前方的官道,星盘指针疯狂旋转,葬神渊的方向,那道古老的威压突然变得温柔,仿佛在呼唤他:“快来,你的母亲,你的族人,都在等你。”
怀里的父亲遗体,背上的莫老伤痕,掌心的星盘,颈间的家纹玉佩,此刻都在提醒他,帝氏的血脉不能断,母亲还在等着他去救,而龙氏的紫悦小姐,那个左眼尾有泪痣的姑娘,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
低空掠过一片芦苇荡时,他听见下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是几个帝府的旧仆在掩埋同伴。他想降落,却看见东方家的追兵已到十里外,只得将莫老留下的药瓶扔下——里面装着最后三颗续灵丹,是老人用十年心血炼制的。
“莫老,等我回来。”他对着苍渊岛的方向喃喃自语,羽翼划破夜空的声响,像极了当年母亲抚琴时,琴弦断裂的声音。而在他不知道的苍渊岛深处,一座刻着逆鳞剑纹的古老石碑前,一位灰袍少女正摘下眼罩,左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望着苍澜城方向的信号箭,轻声道:“临天,我等你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