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慈光寺没了。”
影风不知何时出现在静雅堂内，压低了声音禀报。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视线在空中交汇，林青瑶狭长眼眸中，映出的是韩之序憔悴却又成竹在胸的笃定。
她勾唇笑了笑。
“这把火，烧得真好啊，烧得恰是时候。”
“你说是不是，之序？”
虽然说着话，可眼神还一瞬不瞬的看着韩之序。
韩之序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眸色温润，附和了一句。
“能为殿下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一来一回，就算是承认了慈光寺是他动的手，至于怎么引来的雷光，又如何控制的火势，林青瑶也并不好奇。
当初在慈光寺密室中，她面对慈渡，说了句“寸草不留”是有发泄怒火的嫌疑。
可能不动声色将这些一一记下，又挨个做到的，也只有韩之序。
她原还想着，待李锐之事尘埃落定，该如何名正言顺地将慈光寺那片污秽之地彻底抹去，却不想......
这么想着，看向韩之序的眸光，寸寸软了下去。
可惜，大概最近实在是太累，白天要在长公主府邸商议，晚上还要去抓那些伺机逃走的官员，韩之序没有察觉，像是呆头鹅一般，拿着一封唐棠新递进来的密信，继续说起了正事。
“对了，阿瑶姐姐，李锐府上那些骸骨...”
说完还贴心的递过来一杯茶水，林青瑶接在手中。
如今李锐的尚书府早就贴了封贴，除了偏院枯井，其他地方都挖地三尺，居然又发现了几具早已只剩白骨的尸体。
她脸上的轻松神色收敛殆尽，皱着眉沉思片刻，开口道。
“能确认身份的，就想办法联系家里的人接回去吧。”
“让人去银宝那里支钱，务必要安抚好那些可怜人的家眷。”
“实在联系不上的...就想办法入土为安吧。”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可钱却不应该从长公主府邸出。
“银子我想办法找找户部，交给我就好，阿瑶姐姐放心。”
林青瑶点了点头，也对，韩之序还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能找到家属的，还是归家最好。
哪一个女子，不想归家呢？
“殿下，殿下！”
金宝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格外匆忙的脚步声。
他几乎踉跄地疾步入内，跪倒在了地上。
“殿下！”
“张...张...”
“张太医啊，不顾阻拦，疯了似的要见您！”
“奴才才月余没见张太医，怎么就瘦成鬼一样的了！”
一边说，金宝双手撑开又收拢，比比划划的。
“而且他神情焦急，几乎语无伦次，口中只反复念叨着啥，看着像是要失心疯了，让秋水将人按住，赶紧来禀报。”
说完摆出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看着自家殿下。
“张长卿？”
林青瑶端着茶盏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茶水轻晃，漾起细微的涟漪。
他能有什么万分紧急，甚至能让那样一个稳重的人失常？
还是说，他接受不了慈光寺的事情，来闹了？
她放下茶盏，青瓷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微的声响，在静雅阁内格外清晰。
“金宝，你做得很好。”
“将人直接带过来。”
林青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可她心中总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是！”
得了一句殿下的夸奖，金宝从地上蹦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就朝外面跑了出去。
“秋水，秋水，殿下让把人带过来！”
没等多久，张长卿就被金宝“引”了进来。
与其说引了进来，不如说是被秋水...押了进来，他瘦削的臂膀，被秋水交叠绞在身后，紧紧锢住，难以前进半分。
他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不至于说柴毁骨立，但也实在是单薄了不少。
脸上惯常矜骄的神情，也早已消失无踪。
他一见林青瑶，立马就嘴中碎碎念着要冲过去，可秋水力气之大，不是如今消瘦的张长卿可以挣脱的。
“张长卿！”
林青瑶紧皱着眉头高喝了一声。
看着甚至有些癫狂的张长卿，她又沉默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想要让张长卿真正成长起来，好在未来，为她保护母后。
这是她的私心，可通过慈光寺的事，来揭露现世残酷，并不是为了摧毁他。
在这一声呼喝中，张长卿似乎回过了神来，他用力地挣了一下胳膊。
“放开我。”
声音嘶哑，却恢复了一丝冷静。
“你...请殿下...屏退左右！”
这声“殿下”有些疏离，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林青瑶先对着询问的秋水点了点头，后者轻轻松手，张长卿向前踉跄了一瞬，很快稳住了身体。
“你们退下，静雅堂十丈内不得出现任何人，如有异常当场诛杀。”
金宝和秋水听到林青瑶肃杀的话语，立刻正了神色，退了出去。
待静雅堂的门被重新关上，便只剩下林青瑶，韩之序与张长卿三人。
张长卿看了眼就坐在她不远处的人，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还是颓然放弃。
韩之序之于林青瑶，是不同的。
这个认知，他早就知晓。
张长卿也没等林青瑶询问，自己找了一张椅子，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去了所有骨头和力气，软了进去。
他面色惨白，嘴唇干裂起皮，眼眶下是两团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可眼神飘忽间，又透着一种极度亢奋与惊惧交织的诡异状态。
他闭了闭眼，再次看向林青瑶。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有困惑，恐惧，甚至还有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敬畏的光芒。
“殿下......”
“你...之前...让我，让我多加留意皇后娘娘的脉象...”
“甚至...将我完全调到了凤仪殿。”
“是不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或者说，早就预知了眼下的情况？
听着张长卿逐渐流利的话语，林青瑶的心，却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沉。
难道说...
“你有话就直说。”
“出什么事了？”
张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借助到一丝力气。
“皇后娘娘...”
“已有，近一月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