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听说了胤禛的打算以后立刻开始行动了,她让剪秋找来了碎玉轩的芳贵人。
没错,这一世由于弘晖没有死,宜修根本就懒得给胤禛府里、宫里的女人打胎,毕竟她既没有报仇的想法,也根本不认为这些年纪差这么多的孩子能争过弘晖。于是芳贵人郭氏郭清涟的孩子还在,以至于欣常在吕盈风的孩子也没有被打掉——但她俩的孩子怀相仍然很不好就是了,胤禛的身体素质懂的都懂,宜修在原世界线能那么容易打胎,从来就不只是靠自己。
郭清涟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但皇后召见,她还是到了景仁宫。
宜修伸手虚抬,示意郭清涟不必行礼,她开门见山,对郭清涟说:“皇上已经决定,要将两名秀女安排住在碎玉轩,你身为碎玉轩现在位份最高的人,要多多照应她们。”
郭清涟垂首问:“敢问皇后娘娘,是哪两位秀女?”宜修仿若不经意地回答道:“是方佳氏方淳意,淳贵人;还有甄氏甄嬛,菀答应。”
郭清涟面有难色:“可是那个在选秀时就公然说出楚宫腰的大逆不道的秀女?被太子殿下当众说出不识字那个?”
宜修点头道:“正是,她与纯元福晋长得相似,然而美貌不及,又目不识丁,于是皇上只封给她一个答应的位份,更是将纯元小名中的字给她作为封号,意在提醒她,永远模仿纯元福晋,做一个完美的替身。”
郭清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垂下眼帘,恭敬应道:“嫔妾明白了。皇后娘娘放心,嫔妾定会好好照应菀答应,让她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负皇上和娘娘的期许。”
她特意在“照应”二字上微微停顿,与宜修之前的嘱咐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呼应。一个怀着龙裔、位份又高于甄嬛的贵人,若有心“照应”,足以在碎玉轩内织就一张无形的网。
郭清涟知道碎玉轩的下人中,掌事宫女崔槿汐以前就是伺候过纯元福晋的,这么想来,她的确很适合“照应”甄嬛,毕竟崔槿汐对纯元什么都知道,让崔槿汐出主意,她再逼着甄嬛学纯元,皇上看到这么像的纯元替身,肯定会高兴的。
于是郭清涟就告诉了宜修崔槿汐的“工作经历”。
宜修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沫,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千钧:“你能明白其中关窍,自是最好。皇上要的,是一个安分守己、处处以纯元为尊的影子。若这影子生了别的心思,或是连影子的本分都做不好……”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郭清涟,目光深邃,“那便是辜负圣恩,也枉费了本宫一番照应之心。”
郭清涟心领神会,皇后这是在给她明确的指令,也是授予她权柄。她微微躬身:“臣妾定不负娘娘重托。必会让菀答应…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于本分。”她心中已然有了盘算,如何利用自身位份和孕期的优势,以及那位特殊的宫人,将甄嬛牢牢框定在“菀答应”的壳子里。
“你是个懂事的。”宜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你如今怀着龙裔,身子要紧,琐事交给下人去做便是。碎玉轩的掌事宫女崔槿汐,是个稳妥人,昔年也曾侍奉过纯元福晋,对福晋的喜好、习惯、言行举止,都知之甚详。有她从旁‘协助’菀答应,想必能事半功倍。”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郭清涟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道:“娘娘思虑周详!有崔槿汐这样的老人在,时时提点教导,是菀答应的福气。臣妾会嘱咐槿汐,务必尽心尽力,将纯元福晋的风范,细细说与菀答应知晓,助她早日…领悟圣意。”
郭清涟回到碎玉轩以后,立刻召来了崔槿汐。
崔槿汐恭敬地行礼,姿态一如往常般沉稳。她曾在纯元身边侍奉,见识过真正的风华绝代,也深知后宫云谲波诡。对于这位新来的、顶着旧主小名封号的答应,她心中自有衡量。
“槿汐,”郭清涟坐在上首,扶着尚未显怀的腹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后娘娘有旨,命你我好好照应新来的菀答应。你曾是伺候过纯元福晋的老人,这教导菀答应规矩、让她尽快熟悉菀字含义的重任,便落在你肩上了。”
崔槿汐垂眸,声音平静无波:“奴婢谨遵娘娘旨意,定当竭尽全力,辅助小主。”她明白,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所谓的“教导”和“辅助”,其真实含义,她在这深宫多年,早已洞若观火。
“很好。”郭清涟满意地点点头,“菀答应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懂,你这几日便多去她跟前伺候着。纯元福晋生前喜爱什么香,惯用什么茶,晨起喜欢念什么诗,平日里步履姿态如何…这些,你都要细细地说与菀答应听,督促她一一效仿学习。务必要让皇上见到一个…‘似模似样’的菀答应。”她刻意加重了“似模似样”四字。
崔槿汐心头一凛,知道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压抑的“塑造”过程。她要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强行塞进一个亡故之人的影子里。这对于那个尚未谋面的甄氏而言,是恩宠,还是无尽的折磨?她不敢深想,只是愈发恭敬地应道:“是,奴婢明白。”
另一边,宜修给郭清涟安排任务以后,又立刻派福子,将宫室安排的事情大肆宣扬。这一世的宜修可再也没有必要送个福子恶心华妃,还送掉福子的性命了,福子现在还好好活着呢!
这次选秀,胤禛总共就没选几个人,只有方淳意、沈眉庄、甄嬛、夏冬春和博尔济吉特氏五个人而已,于是也没什么难记的,很快,位份、宫室安排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华妃收到福子的消息以后,却是冷静下来,不慌了,选秀总共也就五个人,而且其中有一个更是皇上明牌说了的替身,那就是四个人了——毕竟甄嬛作为一个替身,怎么能算是人呢!?
消息传得很快,宫外秀女们家中也很快就收到了信息。
甄府,甄嬛收到“菀答应”这个封号的时候,她居然没感到屈辱,而是觉得高兴,在她的世界观里,这叫做“纯元只是长得像她”,现在,她这个本尊到了皇宫,胤禛还不得把宜修废了,立她当皇后?
流朱和浣碧在一旁忙碌着,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小姐似乎…太过自信了些。那日选秀太子的直言,皇上最后那意味不明的“菀答应”封号,都像是一根刺。
皇宫。
宜修处理完了这些事以后,决定去见见自己的儿媳妇们,虽然现在弘晖还没有嫡福晋,但侧福晋、格格安排好了,也是值得一见的。
弘晖之前只有一个通房丫头梁氏,类似于胤禛和齐月宾的关系。梁氏和宜修见面也很多次了,宜修当然不是见梁氏,而是见安陵容。富察怡欣目前还要几天以后才进宫,于是宜修叫来了安陵容。
宜修挤出来一副温和的慈母微笑:“这位就是安格格吧?好一个水灵人儿。”
安陵容骤然被皇后召见,心中本就忐忑万分,闻言立刻深深俯下身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妾身安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她姿态谦卑,几乎要将自己埋进地砖的缝隙里。这与甄嬛那种表面恭敬、内里却自视甚高的姿态截然不同。
“快起来,坐下说话。”宜修语气愈发温和,示意剪秋看座,“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毓庆宫的人,伺候得可还周到?”
安陵容只敢挨着绣墩边缘坐下,垂着眼帘,恭敬回道:“回娘娘的话,一切都好。太子殿下仁厚,梁姐姐也多有照拂,妾身感激不尽。”
宜修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确实如胤禛所说,模样温顺,眼神里带着小户人家女儿初入高门的谨慎与不安,但礼仪规矩上倒挑不出错处。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安分守己、不会给弘晖惹麻烦,甚至在必要时能起到些作用的格格,而不是另一个“甄嬛”。
“那就好。”宜修端起茶盏,语气如同闲话家常,却字字清晰,“太子是国本,他的后院,不求多么显赫,首要的是一个稳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当知道什么是本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安陵容心头一紧,连忙起身再次行礼:“谨记娘娘教诲,妾身定当时刻恪守本分,绝不敢行差踏错,给太子殿下和娘娘添忧。”
“嗯,”宜修满意地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在宫里,安守本分,懂得感恩,比什么都强。皇上和本宫,都不会亏待懂事的人。”她话锋微转,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你与此次一同入选的秀女,那位菀答应,在选秀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安陵容不知皇后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心中警铃微作,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当日甄嬛如何“仗义执言”,又如何摘下御花园的海棠花为她簪上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末了,低声道:“菀答应…心善,替妾身解围,妾身心中是感激的。”
宜修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了然。果然如她所料,那甄嬛惯会做这种收买人心、实则将他人置于炭火之上的事。
“菀答应心善,是好事。”宜修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心善”二字却带着微妙的意味,“不过,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有些好意,未必是福气。你既入了毓庆宫,便是太子的人,往后言行举止,都需以太子和毓庆宫的体面为重。至于其他宫里的是非…”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安陵容低垂的头顶,“还是远着些好,免得无端被牵连,枉费了本宫和太子对你的期许。”
这话已是明明白白的警告和划清界限。安陵容何等聪敏,立刻叩首道:“妾身明白!妾身蒙皇上、娘娘和太子殿下恩典,得以侍奉储君,已是天大的福分,心中唯有太子与娘娘,绝不敢与旁人牵扯,辜负天恩!”
看着她惶恐而坚定的模样,宜修知道,这颗棋子,至少暂时是安分且可用的。她挥了挥手,语气重新变得和煦:“明白就好。下去吧,好好伺候太子。”
“是,妾身告退。”安陵容恭敬地退了出去,直到走出景仁宫,被微凉的春风一吹,才发觉后背竟已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皇后的每一句话都温和,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了“毓庆宫安格格”这个位置上,不容她有任何额外的妄想,也彻底断绝了她与甄嬛那本就浅薄脆弱的“情分”。
而宜修,则缓缓靠回椅背,想着安陵容惊惶却表露忠心的模样,宜修微微颔首。是个识时务的,至少表面上是。比起那个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能耐却不知天高地厚的甄嬛,这个安陵容,倒是更懂得在这宫里的生存之道——敬畏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