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看见了,阿狸姐就是碰了你一下,才摔倒的。”宝娟说。
“我还看见了,她就是故意自己往后倒的。”师母叉腰。
周围人的碎语像雨滴似的往人领子里钻。
“瞧沈姑娘这眼神,跟刀子似的……”
“定远侯也真是的,怎么就认准了是沈姑娘推的?”
“许阿狸刚才那倒下的架势,我看着都觉得玄乎,到底是自己摔的,还是被推的啊……”
宋鹤鸣深吸一口气,阳光透过他身后的人群,在他眉骨投下阴翳。
“我不管你怎么想,今日阿狸受了伤,你必须给她认错。”
沈知念抬眼时,正撞上他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眸子,此刻那里只剩冰冷的审视。
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我认什么错?”她指尖掐进掌心,“认我站在原地被人抓住胳膊,还是认我眼睁睁看着别人往车轮下躺?”
“够了!”宋鹤鸣突然提高声音,引得周围看客一阵骚动。
他伸手去拽沈知念的手腕,却被她侧身避开。
“在你眼里,是不是永远只有自己没错?”他额角青筋微跳,“当初你要我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贪玩闹事,你现在当街闹事,有没有记得自己的身份?!”
许阿狸适时发出一声痛呼,拉住沈宋鹤鸣劝道:“侯爷别生气,沈姐姐不愿意认错道歉也无妨,我不在意……”
她这话却让宋鹤鸣的语气更沉:“听到了吗?阿狸比你懂事十倍。今日你若不道歉,就别想走了。”
沈知念看着他挡在许阿狸身前的姿态,突然想起周明远逼她为妾的时候。
宋鹤鸣让于氏在五日内,把她嫁出去。
“宋鹤鸣,”她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风,“你逼我的样子,可真难看。”
这话让宋鹤鸣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逼近半步,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冻伤人:“沈知念……”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连看热闹的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只听见他压抑的怒喘和许阿狸微弱的抽气声。
“你到底、道不道歉?”宋鹤鸣的声音裹挟着怒火,眼底血丝几乎要迸裂出来。
沈知念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神情依旧淡漠如霜,唇瓣轻启只吐出一个字。
“不。”
“鹤鸣,算了吧。”许阿狸轻拉他的衣袖,眼尾扫过周遭窃窃私语的人群,“大庭广众之下置气,别让外人看了侯府笑话。”
宋鹤鸣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锐利的视线扫过围观者,最终落回沈知念脸上。
“沈知念,阿狸还未进府就懂得维护侯府体面,你做了两年当家主母,反倒如此不识大体……”
沈知念溢出一声冷笑。
她不过是不愿被冤枉,“不识大体”的帽子就又稳稳扣在她头上了。
“我说宋鹤鸣,你怎能如此苛责知念?你先前还……”师母还没说完,就被宝娟一把拽到身后。
“老婆子瞎凑什么热闹?”宝娟斜睨着她,语气尖酸:“侯府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你叫谁老婆子?”师母气得眉峰倒竖,一把挥开宝娟的手,“我看你才是多管闲事!”
“说的就是你这老糊涂!”宝娟叉着腰往前一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呛起来。
沈知念目光越过宋鹤鸣,直直投向他身后的许阿狸。
她依旧梳着利落的盘发,身姿仍然像是戏台上英气的小生,偏偏眉梢眼角带着股阴沉沉的挑衅。
即便宋鹤鸣和许阿狸厮混,为她一掷千金。
沈知念也从未将许阿狸放在心上,可许阿狸偏要步步紧逼,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让沈知念越发没办法“忽视”她。
“许阿狸,你刚才那番做派,难道就只是想要我跟你道歉而已吗?”沈知念声音轻飘飘的,目光却锐利。
话刚落地,许阿狸就侧过身,眼波柔柔望向宋鹤鸣。
“鹤鸣,你该懂我的。我是吃戏台饭的人,若是伤了手,往后还怎么亮嗓子唱戏呢?”
她指尖轻轻抚过袖口,语气里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无奈,“我怎么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沈知念垂眸,嘴角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这瞬,她的腕骨突然被一股蛮力攥住。
宋鹤鸣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她骨头里,疼得她眉尖猛地一颤。
“沈知念,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的指腹碾过她腕间的旧伤,粗糙的触感带着狠劲,语气里的烦躁几乎要炸开。
“松开!”沈知念用力想甩脱,腕间旧伤被扯得一阵锐疼,连带着指尖都泛白。
“宋鹤鸣,从始至终纠缠不休的是你!三番五次冤枉我,还让于氏五日内把我嫁出去……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说什么?”宋鹤鸣猛地怔住,眼底的怒火凝成错愕,“谁要把你嫁出去?嫁给谁?”
他只顾着盯着沈知念,没留意身旁的许阿狸此刻脸色已白得像张宣纸,垂在身侧的手指正死死攥着袖角。
恰在此时,两匹快马踏碎喧嚣。
疾风翻身下马来到宋鹤鸣身前,抱拳对沈知念道:“沈姑娘,我等正欲前往沈府,若你方便,能否劳烦带路?”
沈知念趁宋鹤鸣分神之际,猛地将手从他掌心拽出。
恰在此时,江火勒住缰绳停在一旁,马鞍上的佩剑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身后的卫队悄无声息列成阵型,如墙般将沈知念护在中间。
宋鹤鸣突然开口:“两位若要去沈府,往前直走便是,我可以让随从给你们带路。”
疾风没理他。
沈知念冷睨宋鹤鸣一眼,对着疾风点了点头。
“有劳。”江火勒住缰绳回望宋鹤鸣,语气戏谑:“小侯爷,这南洲城也没起风沙啊,我看您该好生治治眼疾了。”
话音未落,亲卫队列已如墙般移动,将沈知念的马车护入阴影,扬尘而去。
宋鹤鸣盯着车队消失的方向,喉头像卡了块生肉般憋闷。
南洲城气候湿润,哪来的风沙?
这分明是暗讽他有眼无珠!
可对方早已走远,他纵然是有怒火也无从发作。
不远处的马车里,玲珑郡主勾起唇角,缓缓放下车帘:“走吧,去将军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