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他如此放下身段，低头向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仇人”的对手求情，可见他对这两位师兄的情谊，究竟有多么深厚！
林枫看着躬身不起的聂风，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
这个聂风……
倒确实与他那两个冥顽不灵，愚蠢透顶的师兄，有些不同。
至少，他懂得审时度势，知晓进退。
至少，他更看重手足情义，而非那种盲目到令人作呕的愚忠。
“你这个人……”林枫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与杀伐之气，“倒确实比他们两个，顺眼一些。”
随着他这句话音落下，那柄悬在步惊云眉心之前，散发着致命寒芒的金色剑气，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晃动，极为轻微。
却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聂风的心尖！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能感觉到，那道金色剑气上的锋锐之意，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凌厉，又似乎……多了一丝松动。
是生，是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聂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等待着林枫最终的宣判。
他知道，此刻二师兄步惊云的性命，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而唯一能让这叶扁舟暂时停靠的港湾，便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那无法揣度的意愿。
林枫的目光，在聂风那微微有些颤抖的脊背上停留了片刻，又轻轻扫了一眼他怀中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步惊云，以及不远处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秦霜的尸体。
良久。
久到聂风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断掉，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地面。
“也罢。”
林枫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如同天籁般，传入了聂风的耳中。
“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看在他已经是个废人的份上，他的这条命，我暂时……留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
那道原本凝练如实质，足以洞穿金石，斩灭神魂的金色剑气，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一般，陡然间光芒一闪！
随即，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悄然消散，化为点点细碎的金色光斑，融入了清晨略带寒意的空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步惊云眉心前那致命的威胁，终于……解除了！
聂风高悬的心，在这一刻，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重重地落回了腔子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多……多谢阁下！多谢阁下不杀之恩！”
聂风猛地直起身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再次对着林枫深深一揖，语气中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感激。
无论如何，二师兄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不必谢我。”林枫随意地摆了摆手，神色依旧淡漠如初，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说了，我只是觉得，杀一个已经彻底废了的人，没什么意思，脏了我的手。”
他瞥了一眼昏迷不醒，面如死灰的步惊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而且，留着他这条残命，或许……还能给你们那位高高在上的雄霸帮主，带个口信。”
林枫的目光，缓缓转向聂风，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
“你，回去告诉雄霸。”
“让他洗干净脖子，准备好棺材。”
“三日之后，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取他项上人头，为所有被他残害过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至于你们这些天下会的余孽……”林枫的目光，如同巡视领地的雄狮般，缓缓扫过聂风，以及他身后那片象征着天下会势力的广阔天地。
“若想活命，便趁早脱离天下会，从此隐姓埋名，不要再让我看到。”
“否则，三日之后，玉石俱焚，天翻地覆之际，休怪我林枫……言之不预，心狠手辣！”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腥与杀戮的气息！
聂风闻言，刚刚放下的心，再次猛地提了起来！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脱离天下会？
说得何其轻巧！
他们这些自幼被雄霸收养的弟子，名为师徒，实则早已被雄霸用各种手段牢牢控制，身不由己。
师父雄霸对他们，固然有养育之恩，传艺之情。
但那种近乎窒息的控制，那种稍有不从便会降临的雷霆手段，也早已在他们心中种下了深深的恐惧。
而且，天下会势力遍布天下，耳目众多，盘根错节，岂是说离开就能轻易离开的？
一旦被冠以“叛徒”之名，等待他们的，将是整个天下会无穷无尽的追杀！
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但是……
聂风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神魔般强大的林枫，心中又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毫不怀疑，此人所言，绝非恫吓。
三日之后，他真的会去覆灭天下会！
而以他今日所展现出的冰山一角的实力来看，天下会……真的能够抵挡住他的怒火吗？
聂风的心中，第一次对天下会的未来，对师父雄霸的安危，产生了强烈的动摇与怀疑。
“阁下的……好意，聂风心领了。”聂风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声音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只是，师门恩重如山，养育之情难忘。聂风……聂风不能不顾师徒情分，临阵脱逃。”
“愚蠢至极！”林枫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看来，你也和你那两个死去的、残废的师兄一样，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忠’字。”
“不过……”林枫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眸子，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聂风，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玩物。
“你的这份‘忠’，似乎又与他们那种盲目愚昧，有所不同。”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林枫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三日之后，当天下会面临灭顶之灾，当你的师父雄霸即将命丧我手之时，你，聂风，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