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至听完林乔的话，愣愣地看着他。
看着他把糖纸剥开，看着白色四边壳纸展开，露出方方正正的软糖，仿佛白色的花朵盛开，裸露出花蕊和果肉。
蓝莓味的果香被贯穿操场上的冷风吹得很淡，很淡。
李夏至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克制，没有任何的掩饰，哭的那真叫个放肆不羁。
林乔没有去看她，而是抬头看着网格围栏之外的路灯，清亮白芒的灯光在他的视野中变扁又变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声终于消停。
李夏至吃下了糖，弯腰抱腿在绿茵上坐着，因为哭得太狠她的身体还没完全缓过来，一哽一哽的，眼神茫然地看着空旷的操场。
“走吧。”林乔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李夏至摇了摇头，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抬起手，一遍一遍地抹着脸。
其实林乔刚刚也哭了，但是由于李夏至哭的太狠了，所以她没注意到。
云层沉降，月光黯淡，天桥下的小商小贩纷纷收摊走人，连遥遥传来的吆喝声都渐渐消失，整个操场更加寂静了。
侧目看着李夏至此刻的模样，林乔只觉得胸口沉闷，喉咙阻塞发紧，一股股酸涩从胸腔涌向喉间，又顺着流遍全身血液。
许霜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了，在无数喧嚣和嘈杂之中，她问，‘我算你的朋友吗？’
其实现在忽然浮现在林乔脑海之中的反而是另外的一个问题。
究竟怎样才算是朋友呢？
‘朋友’这两个字的范畴不可谓不宽广。
他又在内心反问了自己一句，对于你这个爱面子的林乔来说，到底怎么样才能算得上是你真真正正的朋友？
真是个千古难题，难倒了此间无数英雄好汉。
可现在林乔却好像隐隐约约地触摸到了那个模糊的答案。
看着你哭我也想哭，看着你难受我也难受……不知这样能不能称得上那‘真正’二字？
既然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当他在傍晚面对着许霜远去的背影时，那股心脏被扒开，血管盘曲抽筋的疼痛感，她也会有吗？
林乔不知道，他也没有去问。
“走吧。”
林乔再次说道，这一次他从操场上站起了身。
今天的风很冷，刚刚剧烈运动完，又哭了这么一大通，冷风一吹，再继续待在这里，恐怕明天两人都要感冒。
可李夏至还是没有动。
林乔也站着不动了，他再一次抬眼看着这个自己的母校，这个已经许久不曾踏足的操场。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
【时间：19:04】
无人机表演已经开始，此时两人哪怕脚踩风火轮恐怕都无法准时赶赴现场了。
“唉……”
林乔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还蹲着的李夏至，他轻声说道。
“这个无人机表演宜月是第一次举办，以后应该还会有，可能今年过年的时候也能看到，到时候有机会可以去……”
“你跟许霜去。”
李夏至忽然打断说道，她的眼神依旧茫然，还是抱腿坐着，因为嘴巴被凌乱的围巾覆住导致她的声音沙哑中还有点闷沉。
林乔看着她湿润红肿的眼眶，微微愣住了。
时隔那么久，李夏至又和他讲起了这种话题，关于许霜的话题。
自从上次林乔跟她说过以后不要再和他说‘许霜如何怎样’的话之后，两人之间几乎就再没谈论过这个。
可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个寒冷又萧瑟的晚上，在这个偌大空旷的操场，李夏至又说出了这个话题。
林乔只是困惑了几秒钟，就忽然明白了。
因为在此之前，李夏至对他的喜欢是半透明的，至少对于李夏至自己来说，不管是自欺欺人也好，盲目自信也罢，对她来说她的喜欢藏得很深，林乔是不知道不知情的。
但是在现在，在万般巧合的今天，在这个林乔曾奔跑过三年的操场上，那层半透明的薄膜被两人一同粗暴地撕掉了。
原本半透明的玻璃瞬间里外同时透亮。
怪不得林乔刚刚明明快追上了她，她却又忽然加速试图甩掉他。
那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是她局促中的自欺欺人，因为她的那时的行为和状态，是足以宣判‘喜欢’这桩罪名的最大证据。
在林乔追上她的那一刻，李夏至知道了他知道她喜欢他。
所以李夏至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所以她才会通过坦然地说出‘许霜’二字来攻击林乔，同时表明她自己根本不在乎林乔如何看待她的喜欢。
林乔轻吸一口气。
“过两天就要期末了，你再在这蹲着，要冻感冒……”
“你去关心许霜去。”
李夏至还是那副样子，半耷着眼，精俏的下巴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抱着腿茫然地看向远方，坐着不起身。
又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站起的林乔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两下，坐在地上的李夏至更是缩着身子，开始轻轻地吸鼻子。
林乔心中忽然有种冲动，想把这个女孩抱起来，把她抱到一个暖和的地方藏好。
此念头刚起，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真是惊世骇俗，你你你你林乔什么时候这么大的胆子？！还敢当众耍流氓？
此时无论林乔再说些什么，李夏至都三个字不离许霜，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她似乎要在今天说个痛快。
“嘟嘟。”
“嘟嘟。”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一站一坐像是傻子般的在冬日户外的夜晚吃西北风时，手机同时震动了下。
林乔先抬手解锁屏幕。
是林秋雨发来的消息。
橙子格：【（视频）】
李夏至默默地掏出了手机，后于林乔点开了那条视频。
视频的拍摄环境很喧闹，白噪音很多，林秋雨拍摄的手不太稳当，镜头有些微微摇晃。
画面的中央是深紫色的夜幕，画面底部是一片乌泱泱的后脑勺，视野很高，林秋雨可能是站在石墩上拍摄的。
随着一阵欢呼声起，深紫色的夜幕中瞬间绽开了一朵艳丽的花，宜月市的市花。
各种颜色的彩灯绚烂斑斓，在无人机的嗡鸣声中缓缓旋转，立体而精致。
又是一阵欢呼，那朵花缓缓闭合。
视频中又传来一阵塑料袋子的摩擦声，镜头抖了抖，林秋雨似乎换了个手，一手持手机手指勾着塑料袋，另一只手从袋子中掏出一个小蛋糕吃下。
淡淡的咀嚼声响起，视频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