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枝说话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自己一圈。
她今天身上穿了件红白格子的连衣裙。
连衣裙是方领的设计,她一垂眸,就能看到两侧的锁骨。
她的锁骨,清晰,漂亮,怎么看都跟胖沾不上边。
这件连衣裙是收腰的款式,她腰本来就细,穿着这条裙子,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她露在外面的小腿,也是纤细的、匀称的。
她实在是看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胖。
见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她顿时明白,他肯定是看她不顺眼,故意找茬!
“总之,你就是特别胖,这两件旗袍,别人穿不合适,你拿回去穿。”
特别胖……
顾枝几乎要把满嘴的银牙咬碎。
他找茬还上瘾了!
她没接他递过来的包装袋,而是又极其嚣张地踩了他一脚,咬牙切齿说,“陆惊唐,你才特别胖呢!”
“你就是个特别虚、特别胖还特别丑的老男人!”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赔我什么衣服,这两件衣服,要是你不愿意送给钟听晚或者昭昭,你就自己穿!”
顾枝越想他刚才说的什么特别胖,越是生气,她脚上力道加重,踩了他有将近半分钟,她才气哼哼转身离开。
陆惊唐没想到他都已经警告过她别靠近他,她竟还会忽然贴过来。
他想用更疏冷的语气警告她。
可莫名的,她携带着一身清甜贴过来,他竟好似刹那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倒是她骤然离开,他心里好像一下子空了。
“陆胖子!”
听到她的声音,陆惊唐下意识往前望去。
只见招待所大门外的路灯下,穿着一身明媚的红白格子长裙的姑娘,鼓着腮帮子,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双手叉腰,踩着小皮鞋,就快步跑进了招待所。
像是一支热烈盛放的红玫瑰,无端搅乱了他波澜不起的心湖。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垂眸,望向他那被踩上尘土的皮鞋。
他隐约记得,最初的时候,她是很怕他的。
他冷冰冰警告过她后,她都会乖巧如同小学生一般跟他保持距离。
而现在……
她竟然敢踩他……
他警告过她之后,她还变本加厉,踩了他有将近半分钟……
陆惊唐肯定不喜欢被人踩脚,更不喜欢别人挨他那么近,可不知为何,她凶巴巴踩他,他并没有觉得厌烦或者是生气。
难道是因为她是他大嫂?
他尊敬大嫂,才不会嫌恶?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种可能。
应该是随着了解的加深,他爱屋及乌,把对大哥的尊敬,也带到了她身上……
——
搬出陆家后,不用随时提防被钟听晚陷害,顾枝整颗心都轻快了不少。
她和江见月每天一起练舞、逛街、散步,无话不谈,快乐得不像话。
眨眼间,就到了去文工团报道的日子。
招待所距离文工团很近,周一一大早,两人就步行去了文工团那边。
“烟烟,保温杯。”
远远的,顾枝就听到了一道清冽动听的声音。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往前面看去,就看到了一位身姿极其挺拔的男人。
他的手中,却拿着一个与他的硬汉气质格格不入的漂亮的粉色保温杯。
“谢谢爸爸。”
沈明烟漂亮的小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快速折回来,就拿过了他手中的保温杯。
她礼貌地跟他告别后,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文工团。
顾枝知道沈明烟。
因为钟听晚没考进文工团,那本年代文中,并没有写文工团的剧情。
她会知道沈明烟,还是她和江见月参加面试的时候,听几位热情的姑娘说的。
她们说沈明烟是舞蹈队的主舞,特别优秀,等她和江见月入职后,她们一起向沈明烟学习。
那天她觉得那几个姑娘并没有夸张。
沈明烟真的特别漂亮、有气质。
她那张脸,高贵、优雅仿佛天上皎皎明月,清冷中带着倔强,自带出尘感。
今天沈明烟穿了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更是纯净好似不染纤尘的神女,清贵疏离,仿佛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很显然,那位身姿挺拔的男人,是她的爸爸。
她刚才应该是下车后忘了带保温杯,那男人发现后,给她送了过来。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沈随安目送沈明烟走远后,侧身往顾枝的方向看来。
沈随安今年41岁,但他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看清楚他的脸,顾枝手狠狠一抖,手中的东西,差点儿掉落在地上。
那张脸,她见过!
她的亲生父母走得很早,但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抱着爸爸妈妈的照片想念他们。
那张极其周正、好看的脸,竟和他爸爸顾随安的脸,一模一样!
可面前的男人,是沈明烟的爸爸,不可能是他的爸爸。
他和她爸爸长得那么像,应该只是巧合。
“枝枝,你怎么了?”
江见月注意到了顾枝的异样,脸上止不住写满了担忧,“你眼圈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顾枝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肯定不会说沈明烟的爸爸,竟和她的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她抱紧了手中的东西,没再看沈随安,就快步往文工团里面走去。
沈随安也看到了顾枝。
看清楚她的脸,他身体刹那僵住,久久无法回神。
他无比确定,他之前从未见过不远处的这个小姑娘。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她那张脸特别特别熟悉。
只是,让他觉得格外熟悉的,又好像不是这个小姑娘。
似乎穿透她的脸,他看到了另一张模糊的、对着他灿笑的脸。
他好像还听到,那个姑娘,甜蜜、娇羞地唤他。
他努力试图捕捉到什么,也想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
可他拼尽全力,依旧无法听清,她笑意盎然地喊了他什么。
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她不是喊他沈随安。
可他就是沈随安,她若不是喊他沈随安,她喊的是什么?
他也无法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他只能看到,两只扎着丝带的麻花辫,在他眼前晃呀晃。
晃得他满心甜蜜,却又心如刀割。
他好像,弄丢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他弄丢的,到底是谁?